这‘对不起’是一种示敬。
一种礼让。
一一说“谢谢你”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可“谢”对方的。两兵相接,高手对敌,在动手之前,对方先敬你一尺,你承了这个情,便回敬对方一丈。
这“谢谢你”是一种心领。
一种回报。
所以燕赵说了“对不起”,铁手便说“谢谢你”,两人都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两者都惺惺相惜,英雄互重,谁也没有在礼数上亏了对方。
燕赵再进一步,道:“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已插手这些事了。”
他在说明他的立场:
他不是有意与铁手为敌。
一一燕赵、唐仇、赵好、屠晚也不是有意要对付“四大名捕”。
所以他们也无亏于江湖礼数。
铁手道:“青花会是个治贫医病的帮派,燕、鹤二盟也—向行侠仗义,替地方主持公道,如果有人要伤害他们,不管我们是不是先来,但都一定会赶到。”
燕赵说:“你常说公道,可知道世间并没有公道?”
铁手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燕赵道:“什么是公道?要是以公道求诸于天下,那天下根本就无公道可言,黄莺吃虫子,对虫子可公道?蜘蛛吃蚊子,对蚊子而言,又岂有公道?老虎吃狼,狼吃狐狸,狐狸捕食田鼠,鼠吃蟑螂,哪样是公正、公道的?你看人吧,他们杀一切动物植物,只为自己果腹、作乐,他们还杀人哩!可是,要他们不杀,他们自己就得给人杀了。你看天灾、飓风、水患、火害,那一样是择人选地看道德教化而至的?这世间岂有公平的事!有的人善心而不能善终,有的人行尽恶事而福寿全终。就看‘青花会’、‘大联盟’吧,同样是人,人人都自爱自恃,要立一番功业,但只有几个人可以身居高位,咤叱风云的,仍是那么几个,他们下令,人人得为他们效命,而大多数的人,只是为人效命而已。这岂有公平的事?!你在这不平的世间去逐求公平,一如以有涯逐无涯,殆矣!”
铁手默然。
燕赵笑了:“既然这世间本就尽有不平事,你又何必事事都管呢。你管也管不了那么多,不如就放手吧。至少,就少管今天这一桩事儿吧!”
铁手微笑道:“你说的,是真话,可是,就是因为这世间充满了如许不平事,我们就得出来,为不平争公平。这样做,也许并没有好的结果,但不这样做,就连过程也没意思了!”
铁手旋又叹道:“宇宙这么大,历史长河渺渺,也许它只说了一个道理:谁都不是赢家,我们活着,只是追求更大的公平,对抗无理的迫害;以更大的谦卑,来化解无情的专断。”
燕赵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劝不了的人。”
铁手道:“不是我不听劝,而是你的道理劝不了我。”
燕赵道:“你真的要管这儿的事?”
铁手道:“你不像唐仇,她杀了人,你还可以及时收手,惊怖大将军这种人,是不值得为他卖命的,你没忘了曾谁雄、沙小田、大笑姑婆的下场吗!”
燕赵道:“你反而劝起我来?其实我来这儿,别有用意,我是志在‘大快人参’。”
杜怒福忽道:“你要‘大快人参’作什么?”
燕赵道:“医人。你的药不是用作救人治病的吗?”
杜怒福道:“但这种千年难逢的药材也决不能落入歹人之手。我觉得你不单别有用心,而且也别有用途。”
燕赵道:“你们不是要对付大将军的吗?……我总觉得这‘大快人参’跟他那些会走的井有点关系。”
杜怒福奇道:“会走的井?”
燕赵一笑:“杜会主果真是与世无争久矣。”
凤姑接道:“听说凌落石无论去到哪里留宿,总要先探询那儿有没有井,如有,他便中夜俯井沉思,没有人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
杜怒福瞠目道:“那跟我的‘大快人参’有什么关系?我的人参是要来救人性命的,纵能杀了他我也不给!”
燕赵浓眉一剔:“可是杀了凌惊怖,就等于救回不少人命了。
凤姑冷然反问:“你要杀凌落石?!”
燕赵哈哈一笑:“我岂会在这么多未死的人面前回你这句话!”
杜怒福则咕哝道:“不给,就算给,也不给你们这种人,我信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