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借机避离了宴席,独自走上城楼,却忽然发现他朝思暮想的女人孑然立在城墙旁。那年的画面,不禁浮现眼前,只是,物是人非。这么多年,即便许久未见,我们的习惯还是一样的。
“参见环夫人。”荀彧作揖道。他知道这一声“环夫人”割断了多年的情意,以后她不再为我欢喜,为我忧伤。
那沉香香味,此刻在夕环看来,是多么大的讽刺。“荀大人多礼了。你果真愿意我嫁给曹孟德?”夕环怒目而视。
荀彧再看时,她已经是泪眼婆娑,“曹公文武兼备,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夫人跟着他,以后就不用颠沛流离。荀某无能,让夫人差点命丧颍川。与其跟着我受苦,何不跟着曹公安枕无忧。”
“你还在为我盘算,可见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不然,你何必再薰我为你亲制的沉香?”夕环不依不饶。
“是,从未忘却。只是,我实在愧疚于夫人的一腔衷情。我不配得到你的付出,不配。”荀彧苦涩不已,看着自己最爱的妻子做他人妾室,心中自然万分不忍。但是,夕珏有孕,实实在在地提示着他的不忠,他没有资格再去和曹公争夺。“曹公对夫人一往情深,他定会善待于你。”荀彧喟然叹道。
“我不要别人疼我,我只要你。为何我回到洛阳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你为什么不在那等我?”夕环歇斯底里地问道。
“因为董卓谋杀了六叔,他还意图让我助纣为虐。所以,我只能离开洛阳,苟延残喘,依赖他人来帮我报仇。看着你和六叔先后离我而去,我却束手无策、坐以待毙。你说,我是不是没用至极,连我的至亲都不能保护。”那些陈年往事依然如一把尖刀,时不时地出来剜着他的心脏,每次都鲜血淋漓。
原来他孤身承受了许多,夕环再也不忍责怪他:“对不起,文若。我不知道你经历了那么多悲伤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我娶了夕珏,她现在已有快半年的身孕。这样不忠于你的我,你还要干嘛?”
“你是因为歉疚,才把我推到曹操那里的,是不是这样?”
“不仅是歉疚,更是没有能力。我不能让我此生最爱的女人,跟着我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甚至因我殒命。”
夕环听他如此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终于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里:“文若,我好想你。只是,我的心好痛,好痛。”夕环蓦然咬在了荀彧的肩上,几乎连自己都要填进去。荀彧疼痛难忍,却只能任由她咬下去,或许,只有这样的痛才能让彼此都舒服些。
半晌夕环才挣扎出荀彧的怀抱,看着他白色衣服上渗出的红色血渍还有深深的牙印,夕环掩面仓惶逃走。
“对不起,环儿。忘了我,忘了我吧。”荀彧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泪流。
夕环木然地坐在菱花镜前,却发现再也流不出一丁点眼泪,原以为嚎啕大哭是一种悲伤,其实真正的悲伤是沉默,是麻木。忽然想起那年在唐衡面前所发的誓言来:永远离开洛阳,永远不和荀彧在一起。难道,真的莫名地应验了吗?就算近在咫尺,就算心系对方,却依然不能如愿以偿。
莲心将荼蘼花轻轻地搁在釉质花瓶内,“夫人,这是老爷让我送来的花。”夕环毫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夫人,你过来看一眼啊。好歹是老爷的一片心意。”夕环无奈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花瓶上绘着的一对鸳鸯正相对卧眠于荷叶下,连它们都在嘲笑我!
“莲心,麻烦你帮我换个花瓶,我要纯色的,上面不要绘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夕环无名的怒火。莲心只好唯唯诺诺地服从她的命令。
荼蘼花开花事了,原来真的是花期的终结。别后相思,还没来得及细诉,却被逼嫁给他人。一个强娶,一个放手,你们当我是什么?
东郡的第一个夜晚,注定不安宁。夕珏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这炎热的天气,让腹中的孩子也跟着躁动了起来。荀彧的脸色惨白如纸,看不出任何心情。而且意外的是,今晚他再也没有焚烧沉香。
“夫君,你的衣服上面怎么会有血渍?”夕珏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荀彧答非所问,他的语气,听不出惊喜,也听不出埋怨。
夕珏却蓦然不安,他终于知道了,这张纸终于捅破了。其实在来东郡的路上,她的心一直在忐忑着,潜意识告诉自己,这趟东郡之行,可能会让她失去现有的一切。
“我怎么猜得出呢。”她强颜笑道。
“夕珏,你到底知道什么就如实说出来吧,不必再遮遮掩掩。”荀彧依旧不咸不淡的说道。
夕珏再也坐不住了,只见她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含泪叩首道:“夫君,对不起。之前我曾经在冀州遇见小姐,她本可以寻着沉香香味找到你。是我,都是我,故意吹灭了沉香,让她无从找起,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奔走他乡。”
荀彧心内本猜到大概,听她如实说来,仍免不了一惊。“她待你如姐妹,你为何这般对她。”荀彧冷冷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