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环紧张地看着荀彧,荀彧微微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当年我娶你的时候,比现在看的人还要多呢。”
长倩正在院子里练剑,他长得文质彬彬,颇有令君风范,但是耍起剑来,威风凛凛,英姿飒爽。荀彧早年苦于没有一身武艺,自己空有满腹才华,无奈身逢乱世,不能手刃仇敌且报国无门,于是只好辗转求助于他人之手。故而,他的儿子大都开始由文转武,文武兼备,一者强身,二者御敌。
长倩余光中瞥见父亲带着一个女人回来,父亲脸上洋溢的是他许久未见的笑容,神情甚是恩爱。因为在守孝期间,长倩衣着朴素,可是此刻的父亲却全不念昔日与娘的恩情,他不由怨念渐生。长倩提起剑,佯装未见到其父,转身就要回屋。
“站住,长倩。”后面是父亲呵斥他的声音,“你就这样目无尊上?”虽说令君脾气甚好,但是治家甚严,荀恽不敢反驳,只好走上前来,低头说道:“父亲,你回来了。”
夕环嫣然笑着:“长倩都这么大了啊。”不知怎么夕环忽然想到故去的冲儿,她一时将荀恽误以为曹冲,竟是久久凝视,目光从未离开过。
荀恽颇有些不自在,他知道环姨娘待自己极好,但是娘一生命运凄苦却和她息息相关,因此他对夕环总是亲热不起来。碍于父亲的情面,他极不自然地笑着。
荀彧知道长倩的心结,只说道:“去把你弟弟们叫过来,让他们来拜见母亲。”
长倩手中的剑几乎要脱鞘,“我们的母亲早已经死了,她尸骨未寒,爹,你都忘记了吗?”
荀彧叹了口气:“逆子,你枉读了圣贤书。你娘死的时候都能坦然承认自己所犯的错误,你还执迷些什么。若不是你娘当初存有私念,这世上哪还有你们?”
荀恽是亲笔帮夕珏写的绝笔书,他也明白娘的私心,可是作为儿子,他更多的是感受着她的无奈和心酸。娘生前对父亲极好,可是总得不到他的怜惜和眷顾,以致她临终前字字泣血。
夕环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在说些什么,眼看着他们就要争执起来,便挽住荀彧的手,劝解道:“文若,不着急,孩子们还未适应,你不要逼迫他们。”
荀彧转而柔和地看着她,“环儿,你这般善解人意,会娇纵了他们。”荀恽心下怏怏不乐,听她如此说,越发不顾及她的颜面,回到自己的屋里。
夕环见荀彧似乎面有不悦,于是强行把他摁在椅子上,亲自给他泡了壶热茶。荀彧看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身影,还有细碎的脚步声,蓦然觉得温暖至极。
两人坐在茶几前,相对而坐,大有初次邂逅时的感觉。只是那时他还是初入仕途、迷茫倔强的青年才俊,而今,已然是一代王佐。茶杯里冒着氤氲的雾气,夕环抿着嘴唇,轻轻地啜了一口,对荀彧微微笑着:“文若,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荀彧没有喝茶,只迎上了她柔情的目光,愧然说道:“对不起,环儿。”
夕环将茶杯搁下,淡然道:“文若,你觉得我会和自己的孩子一般计较吗?长倩忘不掉夕珏的死,恰好说明长倩心地纯孝,你不要再责备他了。”
荀彧握住她的纤纤细手,反复地摩挲着她光滑细腻的皮肤,沉默半晌才开口:“这孩子太过执拗,可是环儿,我心疼你,我不忍他对你不敬。”
她依然笑着,如午后的暖阳,不沾染一点尘气:“文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人心是软的,你放心,我能够让他们从心里接受我。”荀彧拿起她的手在脸上轻轻磨蹭着,“环儿,不必强撑着,有什么困难,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点头应允,随即娇嗔道:“我泡的茶,你好像不爱喝啊。”荀彧连忙作揖赔罪:“怠慢夫人之处,还请见谅。夫君现在就喝,不辜负爱妻美意。”
荀彧喝茶时眼角还是弯弯的,大有忍俊不禁之感。夕环喜欢就这样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欣赏着他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与潇洒。
“文若,你在我之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呢?”夕环忽然开口问道。
荀彧几乎被呛着,“怎么,环儿要和一个莫须有的人争风吃醋吗?”
“到底有还是没有啊。”她抓住他的长袖,催问着。
荀彧托着腮帮子,假装冥思苦想,双眼却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女子误国确实不假。以前父亲早逝,我志在匡扶汉室,本愿效仿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一直都未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所以,当时虽然有对我示好的姑娘,可是我都没有兴趣,直到遇到了你。环儿,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听着男子暖暖的情话,夕环的心几乎要被他融化。“看来,我迷惑了一位有志青年,让他沉浸在温柔乡里、不思进取,此举确实和妲己、褒姒无异。”她严肃地自我批评着。
荀彧不禁莞尔:“没有那么严重,我逗你玩的。”
管家在门口踌躇不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荀彧似有察觉,便问起他所为何事。“大少爷他在收拾东西,说要搬出去住。”管家皱着眉头,支支吾吾地禀报道。
夕环一把拉住荀彧,对他摇了摇头:“文若,你几日休假,先去处理积压的政务,这里我能够做好的。”她紧握住荀彧的手,示意他放心。随即,她转身对管家道:“请带我去找长倩吧。”
夕环紧步跟随着管家到了长倩屋内,只见他满脸怒气,嘴里还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夕环悄无声息地坐在他面前,爱怜地看着他:“夕珏妹妹何其有幸,能得长倩这般孝顺乖巧的儿子。只是长倩,人死不能复生,不要让自己一味沉迷在悲伤痛苦之中,这样你父亲于心不安,姨娘也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