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两人都看得痴了,边走边四处流览,刘裕携着萧逸,和崔浩一起进了竹屋,里面竟整洁异常,但见木桌一张,竹椅数把,北面临壁一连悬了十副字画,俱是青青翠竹,但画中并无题款,显见是屋主自己的作品。
临东墙壁之上,悬了一剑一弓,看来都非凡品。而西北两面各设一案,西案上有兽皮若干,果蔬数架。北案临竹壁放了许多书卷,除此之外,屋内地板乃是平整的木板铺就,整个主房间看起来整洁而又简单。
饶是如此,但能与竹林中结庐而居,静听风撩竹叶,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崔浩四下打量半晌,连连赞叹清雅别致,刘裕道:“兄弟喜欢就好!”
一面延请两人临窗坐了,为两人倒了杯竹叶清茶,随后三人相继落座。
当下三人高谈阔论,天南地北无所不及,远至中原九州上古秘闻,近至南荒三国大事。
及至后来,刘裕问及崔浩为何远游至此,崔浩洒然一笑,道出原委,两人方知他祖籍晋国武城人,乃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自幼喜爱到处游历,素怀任侠之志,不久前听说赵国有武决大会,所以才游历到此。
崔浩也很奇怪,想不到在这王城偏狭之地,一方竹舍之内,竟有这么多卷存书。
当下迳自踱到书案跟前,信手取了一卷,展卷一看:
“剑为短兵,其势险危。疾逾飞电,回旋应规。武节齐声,或合或离。电发星骛,若景若差。兵法攸象,军容是仪。”
却是晋国傅玄的《短兵篇剑俞》第二卷,收起手中书卷,他慨然叹道:“刘兄看来也是爱剑之人,今日虽然并未出手,但剑术绝对不俗,不知师承何人?”
刘裕闻言叹了一声,颇为自嘲地说道:“实不相瞒,我虽然懂得几式剑术,说来本是源自家父,惭愧的是早已荒废多时,如今用得更多的却是一手刀法,毕竟砍柴的时候用得着的是刀法,而不是剑术。”
一言及此,倏转黯然,刘裕心中一阵刺痛,眼中不自觉溢了一眼清泪,踱到东壁摘下那柄鞘色古驳的长剑,拭了一回,又恐崔浩见笑,忙背着两人轻拭了泪水。
刘裕早年因父亲获罪的原因,致使家境过于贫寒,落魄到靠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为生,有时为补济家用而去赌博樗蒲。由于一向贫穷,遭乡里人贱视,也无赏识他的人,侍奉双亲,直到父亲与继母相继去世,最后他干脆一个人搬到这竹林之中,结茅而居。
这刻萧逸闻言却早已肃然起敬,凛然惊道:“刘大哥,我们每一个人虽然决定不了我们的出生,但是我们必能决定自己的未来,凭借刘大哥的一身本领,必然会成为一代英雄。”
两人说到这里,崔浩也忍不住心中讶异,心头一震,这个世上有的人生来就很有富有,有的人生来就很贫穷,有的人一生物质和精神都得到极大的享受和满足,有的人一生都在痛苦和各种折磨中挣扎,虽然很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谁都无法逃避的现实。
而当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改变这种现实,这才是对生活应有的态度。
崔浩听毕,攘臂面色一庄,肃然说道:“想不到刘大哥在家境如此贫苦的条件之下,还能练就当前一身本领,实在是太难得了,小弟今日能结识刘大哥,已是三生有幸,足慰平生了。”
刘裕本已让自己莫要在人前出丑,如今听崔浩一席话,刚平定未久的心清,立即又起波涛,仰天瞑目,眼中倏然坠泪,转过身来,道:“倒是小弟让两位见笑了,兄弟失礼了。”
萧逸也道:“刘大哥过谦了!”
随即便听那崔浩问道:“刘大哥,你武功超群,乃是怀瑾握玉之士,却为何委身竹林清溪呢,以兄弟的才俱,在赵国定能安邦定国,何不出身为仕,以图大志?”
刘裕叹了一声,悠悠地道:“晋赵不两力,我本为晋人,何以仕赵?只可惜晋君无能,累及百万同胞……”
第四七四章 鸡黍之誓
崔浩闻言愈加敬服,萧逸却道:“崔兄弟,刘大哥并非不入朝野,乃是静候时机,想三国大事,三国人为之。刘大哥与我虽不同国,但俱是同族,都有框辅之责,正所谓大义所在,当仁不让,只可惜报国无门,晋君碌碌无为,也只能是望而兴叹。”
刘裕闻言,希心高远,脸色萧萧穆穆,伫立良久,脸上神色一动,倏地上前抓住萧逸的双手,动容道:
“真是知我者萧兄弟是也。如今晋国虽弱,但真正动起刀兵,赵国未必能如愿以偿,他日我或能为国杀敌,但晋国未必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弱得不堪一击。在下虽为庶人之身,犹不敢妄自菲薄,常怀布衣之志!”
萧逸道:“大丈夫既得父母生此有用之身,岂能无志,刘大哥正当如此!”
刘裕眉锋凝郁,神色萧远,飘然轻举地踟躇道:“但我志不在富贵,而在苍生,这也正是当年我父心中的蕴结……”
刘裕之父刘翘,出仕晋国,因晋赵攻伐之战,不幸战败,其后又被几位将军污告,诬陷他通敌卖国,被上代晋君定罪,后来虽然被当代晋君翻案,查出实情而免罪,但木已成舟,难免留下了一身的骂名。
萧逸闻言,心中不由微微一震,双眼突然射出奇光,道:“小弟不才,敢问大哥的布衣之志又是什么?”崔浩闻言,也是点头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