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结点,副连长整顿了队伍,把自己的和二排与三排的都从新组织好,才开始进攻大地堡群。这是一场恶战。打下四十个地堡,廖副连长才找出一条路,由右侧抄过去。这是在一条千万发飞动着的子弹中间找出的路!这也必然地是一条血路!
过了大地堡群,廖朝闻数了数,只有九个人,连他自己在内。
可是,他心中有底:经过这次战前准备与学习,每个人都知道打完一处,再到哪一处去。他不必等候后边的人,他们自己会奔向目标。
前进。快到二十五号了,又是一个大地堡,比一间屋子还大,里面有五○机枪和重机枪。
功臣巫大海用两个手雷,解决了它。
打开地堡,副连长下令:“都到地堡旁边隐蔽,擦枪。靳彪,用机枪封锁敌人。”
机枪手靳彪,在红旗上签了碗口大的名字的靳彪,才十九岁,身量不高,胆子比天还大,独自向前。
武三弟好象自天而降,忽然出现。“副连长,我跟他去,我会掩护!”大眼睛看清了副连长点头,急步追上靳彪。
二排长仇中庸带着几个战士赶到。副连长暗中得意,自己料事如神。有过战前那样的准备,谁也不会一散开就迷头。
这十几个人,除了副连长和两位战士,都已至少负过一次伤。可是,二十五号已在眼前,谁也不肯退下去。仇排长头上已受伤,却仍安安详详地说了句笑话:“副连长,你的腿的确是快,一点伤没有!”副连长平日爱自夸腿快。副连长笑了。“腿快?我可没往后跑!从突破口到这里,我还没卧倒过一回!我快,我灵活,枪弹跟狗一样,专咬死眼皮的!”
大家全笑起来,精神为之一振。大家一致地感觉到:冲过那么多地堡,现在可以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了。地堡可恨,里边有什么坏胎,无从知道。现在可好了,活的敌人从山上下来,咱们就把他打成死的,多么痛快!
枪擦好,进攻。
一连的几位战士赶到,暂在地堡后休息。
敌人一个班两个班的往下扑,我们等他们走近,开火,都被打倒。
大家越打越高兴,要马上攻山。副连长不许。“在这里多消灭些敌人,咱们进攻不就更容易了吗?”
敌人下来一个排,从壕沟里外分路来扑。我们的两挺机枪分头迎击。敌人不肯死战,拨头就往回跑。副连长决定:“追!紧追!跟敌人一齐上山!”
敌人紧跑,我们紧追,我们的脚尖踢着敌人的脚后跟。山上的敌人不敢开火,怕打了自己的人。我们“平安无事”地攻上了二十五号!
我们打起胜利的信号!
在山上,敌人继续反扑。我们的战士越战越勇。靳彪伤了两腿,还爬了上来,用机枪猛打。仇排长血流满面,不退。巫大海三处受伤,不退。
二十二时三十分,结束战斗的信号打起来。
副连长和靳彪掩护,大家转移。
接防的二营四连来到。
副连长带着队伍从原来进攻时的突破口出去。在这里,副连长的手被铁丝划破。“真他妈的!打完了,倒流了血!”他挂了气。一蹿,他蹿下山去,象条小豹子似的。
贺营长到主峰,会见二营李营长。主峰上又多了两面红旗——一营一连的一面,二营四连的一面。
一连修工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旧地堡,两个旧暗火力点。贺营长提了意见:用地堡作指挥所,用暗火力点屯兵。这里屯上两班人,主峰就必万无一失。然后,他又告诉给李营长,一些怎样防守主峰与二十七号的意见。
“防备拂晓!”他恳切地说。“防备拂晓!一切工事必须在拂晓前修好!祝你成功!”
与二营长握手分别,贺营长扛着一挺轻机枪,带着小谭和通讯员下山。
“营长!”小谭已然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挣扎着说话。“把枪给我!”
营长笑了。“一夜没摸着打一枪,还不许我扛点胜利品?”
真的,一位打过多少次硬仗,老是领头冲锋的英雄,居然在一百九十五个地堡中间,没摸着打一枪,这是多么不好受的事啊!
可是,他学会了怎么不由自己冲锋,开枪,而粉碎了一百九十五个地堡的本领!他实践了对首长们的诺言——只去指挥,不去战斗。他执行了命令:严格遵守时间,多路突破,缩短纵深,全面铺开,各奔目标。并且,在两个半小时内,结束了战斗,歼灭了敌人!
他已不是当班长排长连长的时候的贺重耘了。他控制住为牺牲了的同志们报仇的悲愤,不去亲手杀死一个或几个敌人。他要尽到指挥员的责任,歼灭全山的敌人,消灭山上所有的地堡!他要对得起党与上级对他的期望,成个智勇双全的指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