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日出之际,海天相接之处一轮红日如赤红色玉盘缓缓升上,满天满海皆是绯色朝霞,天空上的云朵被霞光染成了繁复妍艳的云锦,海面破浪起伏倒映着云霞,仿佛是一副无垠的彩绸在随风展动,整个天地都笼罩着一片华光艳彩中,绮丽无伦。而在那一片壮色之中,还有许多的海鸟,或高空飞翔,或低空蹁跃,或掠海而过,那灵巧敏捷的姿态,那清脆悦耳的啼鸣,将那日出丽景衬得更加的鲜活热闹。
半响后,她才自眼前状景中回过神来,礁石上只她一人,身上盖着外袍已换成了薄被,想来是睡着时易三为她盖上的。站起身,拎起薄被正打算跳下较深,转身之际,却又是一怔。
远处沙地上,易三面向大海席地而坐,身前一块木板铺着白纸,纸上墨色淋漓淹胭色如朱,他一手握笔,一手抱酒坛,显然正在作画。白色中衣随意披着红袍,如赤霞盈身,发散肩背,如墨泉流泻,时而扬首灌酒,意态疏狂仿若酒仙,而是挥笔洒墨,却眉宇宁静有若书生,这两种天差地远的及至情态却在他一抬首一垂眸间尽敛一身。她远远看着,恍然觉得他也是一幅画,只是无笔可绘,亦无人可写意。
呆立良久,她才跳下礁石往他走去,还隔着丈远,他便侧首冲她一笑,依旧是酒窝深深虎牙尖尖,扫去那疏狂与静远,只留那如赤子般的无邪微笑。那刻,她看着他,由不得绽颜回他一笑,轻松而愉悦,就如此刻的天地,明朗绚丽。
“看我画的如何?”易三放下画笔,抱起酒坛起身。
风独影垂目看向木板上的画纸,画的正是当前的日出。她并不懂书画,看不出好坏,只觉得画纸描绘出的天空大海气韵深广,日出之色鲜明妍丽,看着胸肺间便生阔朗之情。“好看”她淡淡道。
他闻之,亦只哂然一笑,“日出之美,总是百看不厌。”
风独影转身眺望大海,悠然道:“我看过的最美的日出是在苍茫山上。”她记得那年,天下已平,大哥还未登记,那一夜他们八人登上苍茫山顶,醉酒狂歌笑震夜空,而后相依酣然睡去,到清晨醒来,便见红日东升霞光满天,那时候所受的震撼,那时候所有的愉悦,是她毕生仅有,想来亦是他们八人毕生仅有。
“哦?”易三挑眉,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缓缓道:“你昨日的故事还缺了一页。”
风独影默望前方。
易三在她身后轻轻一笑,笑得意味深长,“你的亲哥哥呢?”她既觉得他的眉目与她亲哥哥相似,那定是成年后有过相逢,何以她讲过与所有兄弟的相识,却不再提起亲生的哥哥?
风独影仿若未闻,只是面向大海,任海风吹拂着鬓发衣襟,她的背影却是纹丝不动。
易三摇头一笑,不再追问,收拾了画与笔墨,转身往木屋走去,“该用早膳了。”
风独影静静矗立片刻,然后也转身回去。
回到木屋,各自洗漱了,然后易三便从灶屋端出热气腾腾的一锅白粥,想来是他早就熬好了的,两人佐着萝卜干,腊鱼用完了早膳。
膳后,易三道昨晚没睡好,回屋补眠了。风独影独自在屋檐下坐了会儿,然后也睡去了。两人睡到午时才起,起来自然肚子饿了。
“早膳我做了,午膳该你了吧。”易三对才起床半眯着眼睛一脸慵懒的风独影道。
风独影闻言,睁目将易三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冷冷道:“论气势,你不及大哥;论武功你不及二哥;论头脑,你不及三哥;论。。。。。。风度,你不及四哥;论忠厚,你不及五哥;论钱财,你不及六哥;论可爱,你不及八弟。哼,凭什么要我做饭给你吃。”
实没想到风独影会有这么一番长论,易三给实实在在噎住了,愣了片刻后才道“那凭什么我就要做饭给你吃?”
风独影很随意的捏了捏拳头,易三赶忙后退两步。“你武功不及我。”
这样的回答,让易三很不服气,“你除了武功一途外,论礼,乐,御,书,数再无一样及得上本公子的!”
风独影很不屑的瞟他一眼,“你所擅的那些在本将面前不堪一击。”说完了,她抬指轻轻的敲了敲屋中的方桌,桌面便凹下一道浅痕。
“喂,你可别弄坏了么叔家的桌子。”易三赶忙制止。
风独影收手,转身往屋外走去,“本将睡累了,去活动一下筋骨,你快做饭。对了,午膳本将想喝鱼汤。”
易三公子默望她离去的背影,在她抬步要跨过门槛时冷不防的来了一句 :“你不会做饭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风独影脚尖踢到了门槛,身形晃了晃,但武功一流的凤影将军自然不会被一道门槛给绊倒,所以稳住身形后,从容跨门而出。
屋内易三咧嘴笑得很欢。
屋外,走远了,风独影才弯腰揉着发痛的脚尖,喃喃道:“我有六个厨艺一流的哥哥,我干么要会做饭。哼!”
午后,两人不再犯困, 便在屋前沙地上划下棋盘,又捡了些贝壳,圆石当棋子,你来我往的杀了数盘,互有输赢,倒是激起了彼此的好胜心,于是一盘又一盘的不知疲倦,直到酉时海么叔与么婶回来,两人才自拼杀中回神,抬首便见漫天绯霞,夕阳又已西下。
“今日暂歇,明日再战。”易三扔了手中石子起身,转头看向海幺叔与幺婶,“幺叔幺婶,城里的灯会好看吗?”
“好看。”两人点头,目光看着依旧盘膝坐在沙地上的风独影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易三看他们如此神色不由疑惑,问:“怎么啦?幺叔幺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