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某种心照不宣的愧疚,以及怜悯他丧母,于是才有了与众不同的待遇。
起初秋意是这样想的。
后来发现不尽如是。怎样形容呢?他们二人相互满足了彼此对于“父亲”和“儿子”这两个角色最好的幻想。
那天第一次相见,在码头,阴沉沉下着雨,他看见父亲撑伞立在福特汽车旁,身形笔直高大,棕色头发梳成三七分,矜持严谨,皮肤白得像阴雨天浸湿的宣纸,鼻梁高挺,黑压压的眉眼如浓墨勾勒而成。
那么出众,那么英俊,竟是他的父亲。
彼时梁孚生一边打量,一边朝秋意走去,到跟前,抬手放在少年瘦削的肩头,默然注视。
秋意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下半张脸几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真奇怪啊,如此相似的嘴唇和下巴,秋意完全属于东方人的面孔,而他父亲却是西方人的长相。真有趣不是吗?
“爸爸。”
他先打破沉默。
血缘羁绊竟然会令初次见面的人生出强烈情绪,毫无缘由觉得对方亲近。梁孚生想起上次看到这个孩子,他还是个婴儿。秋意想起眼前这位先生是他在世上仅剩的血脉至亲。
梁孚生捧住儿子的后脑勺,与他拥抱。
秋意方才感受到一丁点来自父亲的温情,转眼却见车里下来一位鲜衣红唇的女士。
黄梵茵,梁太太,此时抿起微笑款步走近,嘘寒问暖,那语气客套而得体,堪比外交辞令。
很久以后秋意才知道,他的到来给这对夫妻本就摇摇欲坠的婚姻又一次重击,紧跟着发生的事情只叫他大开眼界。
而且这还不算最糟糕的。
毕竟连他自己都不敢设想,有一天,莫名其妙的,不知如何千回百转,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蔓竟成了他父亲的情妇。
作者有话要说:
(1):何玲《西医传进中国:结核病案例研究》
(2):孙桐年《肺结核病的膈神经手术治疗》
第20章·?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两年前,那个阴雨沉沉的下午,秋意抵达上海,坐上父亲的汽车,离开了喧闹的码头。
车子驶入法租界,一路往西,开进贝当路。
只见花园洋房与西式公寓沿街排开,环境清幽,马路整洁干净,行人手拿报纸,牵两条洋狗,优雅地走在梧桐树下,这里仿佛是独立于乱世之外不可思议的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