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张华从榻上起身,负手皱眉,往田雨面前一站,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别忘了,这里是京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皇上想要我未来的妻子,我也得拱手相让,是不是?”田雨龇着牙齿笑问,眼底隐隐是狰狞的杀意。
“皇上并不知道,”齐达轻声道,“田雨,总有些事情我们做不到的,算了吧。”说起来,就是齐达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变化,前几天还和自己一起打闹说笑的朋友转眼间成了皇宫里的贵人。可是,能怎样呢?生活总有不如意的事情,作为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除了接受,他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不知道所以就可以了吗?”田雨咬牙切齿的瞪着齐达,双眼赤红,“他凭什么,凭什么,一句话就决定别人的一生!我们已经说好了的,再过两个月,我们就一起请假回平西向毛先生提亲!我都已经跟家里写信了,他们都开始准备大定的东西了。凭什么啊?”田雨慢慢蹲下,脸埋进膝盖,声音里开始带上呜咽。
凭什么?
齐达心头泛起淡淡的酸楚。面对绝对强权,他们,真的,无能为力。
73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班还是要上的。毕竟,不管是齐达,张华还是田雨,都没有揭竿而起闹革命的觉悟,田雨更是欠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资本。他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多年的教育使得对皇权的敬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骨子里,所以,虽然失望,虽然哀伤,虽然愤怒,但是他们还没有那个勇气去反抗,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他们都只是小人物而已。
齐达还是和以前一般的三点一线。每天早上去司农寺应卯,他是少卿,基本上没有谁管他。负责的工作又是劝课农桑这一块,基本上都是笔头工作,偶尔到藉田边晃晃看看那里的庄稼,便是一天的工作。散衙后照例到李府陪凤王下棋说话什么的,凤王要去什么地方就跟着去,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家,吃晚饭,然后如果时间还早就去看看田雨——田雨还是一个人居住在以前租住的院子里,齐达曾经邀请他过来一起住但是被拒绝了——然后就是睡觉。等到第二天醒来继续头一天的三点一线生活。
日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除了应卯的地方换了一下,甚至连齐达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顶多就是觉得有些懒懒的感觉,做什么都特别容易累。
此外,一切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可是,旁的人却看出了不妥。
首先是凤王。连着几次,齐达连他的话都搭不上。凤王提议他休息一段时间再来。反正他现在已经差不多熟悉了长安城内的大街小巷,实在不行还有个李度。
然后就是张华。他太熟悉以前的齐达了。以前的齐达,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打扫一下房间,也从来都是全力以赴,更遑论工作这种正事了。可是现在——
张华看着漫不经心的写着惨不忍睹的大字的齐达,虽然表面上没事,他到底还是被这件事伤着了吧。
不过,虽然能够猜到大概的起由,他还是要确认一下齐达的想法。
探出手从齐达身后握住笔,张华轻轻阻止了齐达想要继续练字的愿望,“不想写就别写了,刀剑尚有打磨的时候,你也别老逼着自己了。”
齐达挣了一下,顺着张华的手劲放下毛笔,任由张华拉着自己在长榻上坐下。
“达子,你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你都不像你自己了。”
齐达茫然的摇头,“我没怎么,只是觉得有些累。”
张华双目炯炯的盯着齐达,“你不是累了,是毛颖的事情让你心寒了吧?”
“张华——”齐达吃惊的看向张华,“你怎么能这么说?”在齐达心里,皇帝是一个不次于毛主席的存在。鉴于齐达自己的离奇遭遇,皇帝这个天子般的存在比起已经远去后来还被拉下神坛的毛主席,在齐达心中更是高不可攀。而与皇帝的两次近距离见面更是加深了齐达的这种心理。所以,虽然对于毛颖这件事很是失望,可是关于皇帝的不好,他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
张华见状,立时明白了齐达的心结所在。毛颖这件事让齐达对皇帝心生失望,可是对天子的敬畏却又让他不得不把这种失望深藏心底,假装没有这回事。可是,虽然表现得像是没事似的,心底的感觉却让他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全心全意工作来忠君报国。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种懈怠疲惫的表现。
虽然不太明白齐达对皇帝这样深重的敬畏从何而来——张华对皇帝也有敬畏,可是那与其说是对皇帝个人的敬畏,还不如说是对皇权的敬畏。所以虽然对皇帝有了不满,可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努力上进——扯远了,总之张华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给齐达开导。他可不希望齐达因着这种与他自己无关的小事而一蹶不振。
“达子,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见过皇帝的——不是指大殿上的那次,老实说,你觉得今上怎样?”
齐达怀疑的看了张华一眼,“很厉害!很威风!很好很好……”齐达皱眉想着能形容出自己见到的皇帝那种气势的形容词——当然,这个时候他很自然的忽略了他曾经看到的李度踢皇帝还有皇帝差点儿在自己院子里摔倒的那两幕,“反正,就是很有皇帝的气势,看着就让人诚服。”
“你觉得他是个好皇帝吗?”
齐达陷入沉思,“应该是吧,我觉得。他,对百姓很关心。他把京城里的房价变得大家都买得起房子了。他——”想了一下,齐达再加不上别的事件,于是总结,“我感觉他是个好皇帝!”
“你现在还觉得他是吗?”
齐达沉默了。
张华轻轻一笑,伸手过去握着齐达的手腕,“你觉得,皇帝现在对百姓还关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