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疏影一直待在营帐中,连商议大事都不见她露面,大皇子虽然身份尊贵,可单凭辽源关那一仗也换不来众人的半点信服,偷鸡摸狗,鬼鬼祟祟打来的城池又有什么可炫耀的?
奇得是大皇子对他们的怠慢并不放在心上,每一次议事都沉默不语,端坐在那里盯着地图,众人不说什么,就大皇子在京城的名声和如今这样子,不过是个绣花草包罢了。连着几天都不见他有所动作,众人的目光中更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大皇子身边的近侍卫忠看不下去,撸起袖子就要替主子出这口恶气,谁成想主子却把他拦下来说他火气太盛,又问老师在做什么?
卫忠更是来气,直说军师大人将自己关在营帐中不知在忙什么,除了他身边的青尧没人能见到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大皇子只是轻笑一声:“老师倒真将自己当做随从了,无妨,随他去。你明日跟着宇文兰德的亲信,往后做什么你应该明白。”
“主子放心,东丹大军里有我提前安插好的眼线,他小子混得不错,正好能派得上用场。”
“这事你看着办,我信你有分寸。切记把握好时间,大军会在你出现在城楼上的时候出击。他们看不上我的手段,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去打,又怕死不敢去。真是好笑。”
疏影这几天过得着实悠闲,饿了便吃,闲了便看书,乏了便睡,这一睡就能睡到夜幕深深。
那些早对公子影心生不满的人,时不时聚在帐外嘀嘀咕咕,青尧听得烦了朝外面吼一声:“列为将军有事可去寻大皇子商讨,我家公子不见人,请莫要打扰他歇息。”那些人才离开,依稀能听到那些人低声骂:“这个公子影也就打过几次胜仗,现在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皇上高抬他,他别想在军中有立足之地。只有莫良对他唯命是从,也是一手提拔上来的良将怎么会不听他的话?”
青尧听在耳中轻啐了口:“一帮只会使嘴上功夫的人,不是他们家老子、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算个鸟东西?要不是公子不计较,非得把他们打的下不来床。”
第二夜夜深了,公子影的营帐走进去一个人,正是大皇子,身上的战甲在苍茫月光下出寒冷淡光。帐内的人像是遇料到他要来般,身着一身白衣端坐在桌案前翻阅书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露出盈盈一笑:“可是谋划好了?”
“回老师,一切都已妥善。”
“军中那帮酒囊饭袋大皇子不必记怀,多是些权贵家的公子被丢来历练,为的不过是赚点功名好在朝中站稳脚罢了。”
“我知道。巫叙看似一片清朗,其实也犹如千年浑浊湖水般,若不及时挽救也怕是迟早被人吞噬。”
她的瞳孔缩了缩,望着站在那里冷然傲气的人,轻笑道:“你知道就好。莫良带兵无人敢出乱子,早去早回才是。”
“老师为何不与我同去?”
“我看不惯血腥,去了反倒惹自己不快,倒不如在这里静候佳音。”她重新低头翻看书册。
“仓山郡一万余人,男女老少皆有可也未见老师有半点看不惯,血流成河的惨状老师不也是眨也不眨?既然仇人就在眼前,不亲自动手怎么能让恨意消除?”
她的手一顿,蓦地抬头,含水杏眸中怒火涛涛,凉薄的唇紧抿,冷声道:“哦?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奇然的目光与她相对,平静又澄澈,他不语,她站起来低低笑起来:“我早就说大皇子的这双眼真毒,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总能被你现。你和我说是什么意思?对,我和宇文家确实有仇怨,你又当如何?”
奇然叹口气:“老师别恼,奇然没有别的意思。从东篱阁逃出来的人现在就在我手上,他告诉我老师是东丹重臣江大人的孙女。江家满门都是宇文辰所害,老师为巫叙效力也不过是想替江家讨个公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我自然不会留他,老师可放心,这世上能威胁老师的人再也张不开口了。奇然,会一直站在老师身边。”
疏影慢慢踱步到他身边站定,夜风撩动帘子,她悠悠开口:“这都多少年了,还有谁会记得江家满门无辜?就算皇帝下诏书我江家满门就能活过来?我总要让他们尝尝无家可归的滋味,颠沛流离,看着自己的亲人在面前死去。你觉得我对宇文兰德狠?他爹对我们这些人更狠。以前我怕身份暴露行事多有不便,如今倒是觉得纸包不住火,就是被别人知道我是江疏影又如何?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让我怕的?没有任何的东西。”
奇然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茫然和无助,这个女人太过倔强和强撑,在别人的眼中表现出来的全是铁打的那面,这样的人让人恨又爱。
“你所有的苦痛都由我为你讨回来,你再此静候好消息就是。”
大军在夜中悄无声息的向山上前进,静候时机到来。
至于那些看不上奇然策略的人,此时依旧在睡梦中鼾睡,没有人会知道不过一场好梦的时间,那个被他们轻视的人会拎着敌将的人头归来。自然这都是后话了。
疏影在他大步离开后许久,才走出来,外面夜风正凉,军营中只有火光摇动,还有风吹动衣摆出猎猎的声响。天上的那轮月像是遇料到今天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变得惨淡无比。没有谁会喜欢杀戮,她当时魔怔了才会做那般激烈的选择,不过是因为那些凌辱过母亲的官差都是仓山郡人,她听到就觉得心都要炸,那些被波及的无辜人,只能等她死的时候再去偿还。
她突然想,她这样的人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不配得到幸福?镜花水月,注定只能这样了吗?
她抬起头任风吹动她的,当真夜凉如水,她穿着太过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