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儿来的假?!家里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又忙着赶课。不过明天是周日,可以教你一下。”
陈国生一听就愣了,不由停住了脚步,“那…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姑娘嘴一撇,“难得你对我们的国家这么关心,我还求之不得呢!中午是自由支配时间,我可以中午教你,如何?”
“那太好了!”陈国生心里简直要喊万岁,“我们寝室的伙计都回家过年,权作教室,怎么样?”言词颇有几分急切。
姑娘一笑,“看你急的!”
陈国生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
溪水带着欢声笑语依旧缓缓地流淌着,陈国生扔了一块小石头进去,“扑嗵”冒出了一股水花,在空中划了一圈漂亮的圆孤又静静地融进了溪水中。
穿过竹林,到了他俩第一次相遇之处,黎芳寻了块石头坐下,“在我的家乡也有一条小溪,小时候父母亲经常带我去那儿玩。”她的眼里倏然闪现出了几分光彩,“那里的景色很美,芭蕉、大榕树还有菠萝,一年四季常青,那水,还带股甜甜的香味。而这里,到了冬天,就只落个光秃秃的了。”
陈国生倚在一棵大树旁,笑了笑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母亲是美的。”
黎芳向后拂了拂头发,说:“可惜美国飞机在那儿扔了一串炸弹……”
陈国生垂下头,他的目光顺着她黑缎子似的头发,滑到了她的泛着白玉光辉的耳旁,不觉又呆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耳朵啊,美妙的轮廓,像块玉石,玉石又不似其红润,人工不如天巧。陈国生从小长到大,一生不知看到过多少大耳朵、小耳朵、粗耳朵、细耳朵,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耳朵!
黎芳见他半晌没有说话,就歪过头,水灵灵的大眼睛调皮地盯着他,问:“怎么了?”
陈国生赶紧将眼睛移开,“没…没什么…”
“你刚才明明盯着什么地方,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能言善辩的陈国生第一次变得结巴了,“真……真的,没什么,我在……在瞧溪水呢。”
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谢在谢地,她没有再追问。陈国生再也站不住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送送几个伙计了,你也回去歇歇吧,下回还有课呢。”
“那好,明天早晨我在这儿等你!”
二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山,然后分了手。
陈国生用手揉了揉热得发烫的脸,然后拍了拍军衣上的残枝枯叶,收敛笑容,像没事一样回到了寝室。
王平看见了陈国生,就问了句:“干什么去了?”
“到溪过散了散步,来,我来帮你收拾东西。”
送走王平后,陈国生匆匆返回,把他们区队办板报的小黑板悄悄拎到了溪边,泡在水中大冲一气,再用抹布细细擦拭干净。办好后,就晾在寝室门前,又到各教室收集了些粉笔,用一个丢弃了的盒子装好──倒还有几分气派。
他躺在床上一想,学习外语还得拿一个笔记本,便把厂里送给他的一个一直舍不得用的笔记本也翻了出来。一切办好后,他得意地在寝室踱了一圈,考虑黑板怎么放置。外面肯定不行,区队里还有好几个人不回家。可屋里的光线太暗,又没电灯,这可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溪边的老地方好。想妥了,他又没事可做了,考完试后就不想再摸书,于是索性躺在床上想入非非。
人差不多走光了,寝室里格外安静,他不会儿就睡着了。第二天起床后,陈国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黑板、粉笔弄到“老地方”去,还带了个小凳子。
黎芳钻出竹林后,不觉惊叫了一声:“哎哟。”随即又笑了起来,“你弄来的东西倒不少!那我也正正经经地给你上课。”
陈国生的心此刻就像六月天喝了雪水一样甭提有多舒服。黎芳折了根两尺来长的竹条,大模大样地走到黑板前,“啪啪”敲了两下,“同学们坐好了,现在开始讲第一课……”
看着陈国生一本正经地端端正正坐得好好的,黎芳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笑得喘不过气来。陈国生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惊得一群麻雀“扑楞楞”地飞向了天空。
陈国生好容易才忍住了笑,“黎芳,别笑了,再笑下去一上午就,过去了。”
黎芳这才忍住了笑,正儿八经地开始讲课,她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用越文写下了“越南”二字。陈国生定晴一看,字母是拉丁字母,只是上下多了些附品。
“这第一课讲的是越文的起源。越南文字是越南人民在长期的生
产斗争中,逐渐发展起来的一种优美丰富的语言。由于与中国相邻,不可避免地要受汉语的影响,越语吸取了古汉语中的大量要素。当然,这种吸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经过了越南人民的创造,在用法、读法上,使它们‘越化’,在历史上,曾一度出现过‘汉越话’。现代的越南语言,是到了黎朝后……”
“什么是黎朝?”
“老师讲课,不许学生随随便便插话!”
“是。”
“到了黎朝后,也就是大约十七世纪左右,到我国来的西方传教士为了传教,学习了越南话,并用拉丁字母记下了越南的读音,从此开始出现了越南拼音文字……”就这样,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天地为教室,在这寂静无人的地方进行着。
若在平时,上课只要超过三十分钟就要打瞌睡的陈国生,今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倦意。
内容是枯燥的,姑娘悦耳动听的声音却是百听不厌。整整一上午,都在这一听一讲中过去了。最后黎芳有些抱歉地说:“我没有备课,东拉一点,西扯一点。”
陈国生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腿,“哪里!这完全是学生的过错了,擅自更改地点,学生正在打算写封检讨呢。”
讲了一上午课,黎芳有些累了,她无力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国生觉察到了,忙说道:“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中午还在这地方,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