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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第2页)

有这样的朋友做简报乃一大实惠,省钱省时间,即使躲到桃花源去,只要有她,绝不会“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没想到,她忽然抛来一句:“我以为你跟学长是一对。”立刻矢口否认,此话是试探还是她的观察所得?若是后者,此人太厉害了,乃谍报人才。可见做学问之理也是如此,材料见多了,自然会有新发现。

每年秋深之际,打电话祝她生日快乐,成了惯例。有一年,她总算记得,问他:“你生日什么时候?我也应该礼尚往来祝你生日快乐呀!”重音放在“呀”。

他回答:“不用不用不用……”语气很像有一年,她说要写信给国防部让他多当几年兵,他的回答是一叠:“不要不要不要……”

总是短短三分钟以内的对话,也总是毫无阻碍地接续了一份不可思议也无法解释的亲近。好似隔着的千山万水、岁月流逝,只是一道屏风。有一条隐密的河流,每年固定时间出现,把他们冲上冲积扇,停留的时间只够听一听彼此声音,又冲回既定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河道。

浓情的流速变慢变淡而且变得奇特,好像当年心碎之处,被女娲情急之下扯了路边花草补了,怎料是奇花异卉,没事就没事,若被蛛丝马迹触动而回想起来,心肉上的藤花蔓草就会悠悠绽放,觉得这人这信这时光真是良辰美景。碎心与美感糅在一块儿,想完了,揪着痛一下,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情态延续到博士班仍如此,她不知该说这段尚未正式开始即宣告结束的感情是已了,还是未了。

说是已了,这名字还是放在心里愿意为他祷告为他祈福的,札记上有一句:

我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也要眼见更好的女孩来照顾他才放心。所有的好男人都应该得这种祝福,所有的好女人也应该有人为她这么祷告。

若要说未了,也不符合实况,这人的一切早就一刀两断跟她完全无关。或许,两情相悦结成的善果有二,一是双双进了家门,共修婚姻课;一是如他们一般,在爱神统治的国度迷了路,流连于边界地带,最后,于梦幻泡影里采得一朵纯洁芬芳的栀子花——知子莫若我,知子莫若我啊!

有一件事想不通。有一天,她必须在单据上写户籍住址,一长串写下来,赫然发现他的名字嵌在里面。她不能判断世间男女遇到这样的机会大不大,只觉得仿佛有人开了不好玩的玩笑。当年鱼雁时光,她习惯在信封上先写自己住址再写他的住址,最后,衡量空间美感,决定字迹大小,写上他的名字。住址那串符号没有文字味,写名字则如见其人,三个字就像活生生一个人站在面前看你,能引起情愫的。如今断了信,写户籍住址这种无血无眼泪的符号,竟然也要她抽动一下情丝,好像他埋伏了一双眼睛看着她,真是岂有此理。

除了一年一通生日电话,彼此间没有信件、没有岁末卡片、没有赠书。但她有时会收到一页影印文件,无称呼无署名无任何一个字,只用黄色荧光笔在他的名字上画线,用不落痕迹的方式与她分享在重要期刊发表论文、拿到博士学位的喜悦。

她看过即收妥,从不回音,也无从回音——他未曾留下住址,也不打听这人身在何处,是订了婚约还是像她一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是她自定的规矩,断就是断了,情字最怕藕断丝连。

然而再细想,悬疑的电话也是有的。

有一通,他提及旅游所见,在一处教堂看见所绘神的形象,竟觉得似寺院佛教神像,为之骇异,言下似乎有海纳百川无须执着之意。她答,或许受绘画风格影响,并引印度吠陀经之语:“真理只有一个,哲人用不同的名称来描述它。”

这是那封断交信之后,他们最接近宗教的一次谈话。这些年来,她依随本性亲近佛理,但并未皈依,依然向往无上自由。她有时思及两人信仰属性之异,他是需要在陆地上砌屋的人,必须清楚明白有一处安顿的所在;而她是在空中筑巢的人,只要是正信的宗教,遇神、佛,遇花精、树灵皆是欢喜的。她能与他默祷赞美主恩,但他不可能接受她遇庙则合十礼拜的作为——有时,她礼拜并不为自己祈求,而是礼敬这抚慰人心的存在。

挂断电话后她想,“信与不信,不要同负一轭”,此信指“信仰”,应该也可以指“信件”吧,竟为自己的耍赖式误读笑了出来。果然是个异教徒。

还有一年,她正被一本论文集弄得焦头烂额、脾气暴躁。忽然他越洋来电,两三句话之后问:“呃,你是不是因为我不结婚?”

显然,他知道她仍是单身。她一下子从南极冰原被抛到赤道,分不清是冷是热,回过神来,心想这个大天才是不是在实验室吸了有毒药剂还是研究遇到瓶颈,寻我开心,爱问什么就问什么,也不想想这种问题叫女生怎么答?

她心想:我说是,你是什么感受?我说不是,你又是什么感受?

她想: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遂回答:“我在等一个比你好的人出现,才要结婚。”说完,暗笑不已。

换他被堵住了。怎么答呢?若答:“比我好的人很多。”表示他不够好,证明她的眼光甚差;若答:“比我好的人不多。”又有往脸上贴金之嫌。

只听得他尴尬地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再见。”

她挂了电话自语:“那就好,当然好,能不好吗?捶你!”

她既不问家庭也不问事业更不问身心健康否,他也不问家人不问事业不问脸上多几条皱纹否,不谈天气变化不说政治翻腾不提朋友同事,他是单独的他,她也是单独的她。野风吹起,春天的飞絮遇到秋天的飘蓬,颔首致意,错身,又各自转逐天涯。

她事后推测,这通电话应该是他打算步入人生新阶段之前的回顾吧。

她写着:

过了而立之年,生命主题仍是回归自我,沿着既有的轨道运转,学术与文学生命已经取代一切项目建构此生,情感上的空荡并未引起生活风暴,我付出的代价是,文学秩序法则控制了现实生活的多面性发展——一般人,拥有完整的生活项目,而我的生活保持单向化,工作与创作,不断循环运作。然而,我否认单向化即是没有生活,它只是重心比例的分配而已,一个人再怎么闭关自守仍有生活,活着就是生活,广度与纵深各有差异罢了。

某些时刻,我也不免向往白首偕老的情感安顿,期许与一个美好的人经营一份唯一且完整的伴侣关系,这份情感,不会让我承受罪愆感与缺憾,这个人,愿意与我建立属于我们的一套生态,保留各自的生命实现进程,且以鼓舞、支持的态度强化彼此的实践之路。我认为,这就是神仙眷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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