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容愣了愣,随即脸“腾”一下红了,她自觉是个大姑娘了,总觉得让爹给缝衣服有点丢人,便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又……我要穿新衣服,自己不会做吗?”
“你那袖子都快短到胳膊肘上了,也没见你张罗做一件。”李徵白了她一眼,絮絮叨叨地数落道,“小姑娘家的,就你这个粗枝大叶劲儿,真不知道像谁,将来嫁给谁日子能过得下去?唉,衣服回去试试,不合适拿来我再给你改。瑾容啊,爹跟你说……”
后面就是没边的长篇大论了,李瑾容把旧衣服放下,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点堪温和的笑容。
不管外面流传到了南刀哪个版本的传说,反正在李瑾容的记忆里,李徵永远是不紧不慢、唠叨起来没完没了的“奇男子”——通常都是唠叨她,因为弟弟比她脾气好,说什么他都好好听着。
李瑾容总是怀疑,李徵有时候跟她没事找事、喋喋不休都是故意的,每次说得她暴跳如雷,他老人家就好像完成了什么大成就似的,高高兴兴地飘然而去。
偏偏她年轻时候还总是如他的意。
在这一点上,李瑾容觉得周翡其实就不太像她,周翡虽然大部分时间是个有点不爱搭理人的野丫头,但心思比她年轻时重,周翡看见什么、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太肯声张出来,除了“温良有礼”这一点没学到之外,她那性子倒是更像周以棠一些。
李瑾容虽然很少对晚辈给出什么当面肯定,但要说心里话,她觉得无论是李晟的圆滑还是周翡的锐利,都比当年被李徵娇生惯养的自己好得多——尽管他们俩在习武这方面的天赋好像都不姓李。
不过纵然武无第二,一个人能走多远,有时候还是武功之外的东西决定的。
李瑾容不由得走了一下神——也不知道周翡跟李晟现在跑哪去了,一路在外面疯玩没人管,好不容易塞进他俩脑子里的那点功夫可别就饭吃了。
李瑾容摇摇头,把旧物和纷乱的思绪都放在一边,从那盒子底下摸出一个金镯子。
那是个十分简洁的开口镯,没有多余的花纹,半大孩子的尺寸,李瑾容神色严肃起来,在镯子内圈摸索了一遍,最后在接近开口处摸到了一处凹凸的痕迹,她对着光仔细观察了片刻,只见那里刻着个水波纹图。
李瑾容眯起眼,从身上摸出一封信,匆匆翻到落款处——那里也有一个印,和她镯子上的水波纹如出一辙。
这封信非常潦草,好像匆匆写就,只写明白了一个地名,后面交代了一句“老寨主当年遭遇的意外或许另有隐情”,便再没有别的了。
这一次,李瑾容最后决定离开蜀中,除了近期四十八寨在北方数个暗桩接连无端断线,逼得她不得不去处理之外,其他的原因便落在了这封信上。
李徵从小到大只送过她这么一只镯子,后来见她不喜欢,便也没再买过第二个,这本是个普通的金镯子,虽值些钱,但也不算十分珍贵,丝毫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如果不是李徵的遗言。
他最后一句让她听清楚的话,就是:“爹给你的镯子要留好了。”
后面含混地有一句“不要打探……”云云。
但不要打探什么?他再没机会再说清楚了。
镯子上的水波纹图到底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那封信上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写这封信的人,恰恰是一位她曾经非常信任的长辈,而此人在暂时找不到联系四十八寨的途径时,托付了周以棠转交。
四十八寨是个独立于世外的桃源,也是个奇迹。
这奇迹成就于它内部彻底打碎的门派之见,以及对外的极端封闭,两条缺一不可,李瑾容执掌四十八寨多年,太清楚这一点,多年来她一直在勉力维持这个平衡,疲于奔命地粉饰着这蜀中一隅的太平,对外基本做到了“无亲无故”四个字,但依然有一些人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无论是老寨主的过命之交,还是她女儿的父亲。
李瑾容接到这封神秘的来信后,紧接着又接到了四十八寨北方暗桩接连出事的消息,她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在决定亲自走一趟的时候,便给王老夫人和周以棠先后捎了信,让王老夫人尽快绕道南边,为保险起见,可以先将那群累累赘赘的年轻人暂时托付给周以棠,又写了信给周以棠,并以只有他们两人明白的暗语表示自己“不日将离开蜀中,办完一些事可能会去见他”。
李瑾容是不能像周翡一样收拾两件换洗衣服就走的,四十八寨大大小小的事,她得从上到下交代安排一遍,这样一来,从决定走到开始准备,中间便拖了几个月。
让她心里更加不安的是,这两个月里,无论是周以棠还是王老夫人,都没有给她回信。
北边通讯受阻,王老夫人的信件来往慢些正常,可周以棠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不可能会瞒着不说,那只有可能是送信途径受阻……难道继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