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上的李畋显得笨手笨脚,每做一个动作都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好歹总算是过了老鹰崖的肚子。下面的路虽说依然险峻,但总算是四肢都有了落处。李畋的动作好像也熟练了许多。
紧绷的绳索突然停止,小迷糊紧张地等待下一个信号。绳索一松一紧,刚好三下。小迷糊抬手,用袖口擦拭额头的汗。
天黑之后,小迷糊带李畋回到自己的家。
小迷糊的家可以用赤贫来形容。除了一口锅,别无长物。甚至没有床。只有两堆茅草,一堆属于小迷糊的阿爸,一堆属于小迷糊本人。小迷糊的阿爸躺在属于他自己的那堆茅草上—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李畋看着曲蜷在茅草上的那具尸体。
“那就是我阿爸。”小迷糊在地上铺开一张草席,“李先生,你躺上来。”
李畋茫然。
小迷糊并不抬头:“这是给我阿爸下葬用的,先给你用。”
“什么?”李畋有些发木。
“你躺在席子里面,我把你送出山去。”小迷糊说。
李畋躺下。
小迷糊愣了一下:“把你的眼镜摘了!我爸不戴眼镜。”
“眼镜?你爸?”李畋不知道小迷糊要搞什么。
“我要把你当做我爸弄到山外埋了,我爸是麻风,弄得越远越好。”小迷糊说。
李畋这才完全明白小迷糊的计划,很痛快地摘掉眼镜,却舍不得丢:“我,拿在手里好了。小迷糊啊小迷糊,我看你一点都不迷糊。”
小迷糊卷好席筒,想了想,起身,两只小手在锅底蹭了蹭,回身:“先生,闭上眼。”
李畋躺在席筒里:“干什么?”
“闭上眼!你现在是我阿爸,我阿爸是个死人,死人都会闭上眼的。”
李畋闭上眼。
小迷糊的两只脏手伸进席筒,在李畋脸上胡撸着。
“你搞什么?”李畋叫。
“你是死人,死人不能说话。”小迷糊抽回双手,将席筒向屋外拖。
屋外,停着一辆借来的木轱辘板车。
残月西斜。
小迷糊推起板车:“李先生,记住—你是个死人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板车的木轴在吱吱地响。
快出山的时候,一个黑影闪过,拦在路上:“(苗语)干什么的?”
小迷糊:“(苗语)我阿爸死了,推出去埋。”
“(苗语)小迷糊?你阿爸?老麻风死了?”黑影似乎和小迷糊很熟悉。
小迷糊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张脸:“(苗语)是蝈蝈叔啊!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苗语)睡不着,来地里看看,今年的洋芋长得真好。”蝈蝈指着板车上的席筒,“真是你阿爸?”
“(苗语)这阿爸还能随便认一个?早晨死的,怕碰上人,晚上拉出去埋。”
“(苗语)这死麻风是不能碰到人,你打开席筒我看看,别是你小子偷了什么东西弄出去。”
小迷糊把席筒子的一头儿弄松,露出李畋的半个脑袋:“(苗语)不信你就看嘛!”
蝈蝈取火镰打火,明是抽烟,实是照明。
长时间穴居之后,李畋的头发又脏又乱,散发出一股馊味,脸上也被小迷糊弄得脏乎乎的,面目全非。
蝈蝈厌恶地扭脸,摆手:“(苗语)快走快走!”
天亮的时候,山路的某个转弯处。
小迷糊停下,解开席筒:“李先生,出山了。”
李畋睁开眼睛,跳下车:“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