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没开灯,他整个人在阴影中,顾还亭只看见大总职如旧的身形轮廓,他胸前的勋章看的最清晰。顾还亭朝着那看不真切的人影,敬了个军礼。
杨德晖在阴影里点了支雪茄,踱着步踏在木地板上。脚步声像思忖着落下,能觉察得出他也在打量这个经久不见的下属。
“元廊啊。。。”他吸着雪茄,“中午叫你来,这就到了,你也是有心了。”
顾还亭只道:“您过誉了。”
“你不妨说说吧。你在虹海做了这许多事情,到底想干什么?”杨德晖换了一个轻松的口吻问。
但他隐匿在暗处,居高临下,倒不是一个好征兆。
顾还亭像是丝毫没觉察,一板一眼道:“虹海富商岳为峮勾结市长葛存肖,运送烟土,大谋其利,残残害民生。其中,市长葛存肖更走私军械,滥用职权。。。”
杨德晖打断道:“你想叫我怎么做?你说。”
顾还亭听出不善,没说话。
沉默片刻,杨德晖又道:“剿匪、禁毒、肃清。。。我在南宁都久闻你大名啊,顾元廊。给你一个虹海驻防军,你能在虹海只手遮天。就这份权力,给你,大有所为。”
顾还亭依旧没应声。
裴则焘早就警告过顾还亭,杨德晖不想让他多掺和其他事。他本来就手握虹海兵权,再功高震主,那就不是虹海驻防军的顾司令,而成了虹海王。
顾还亭理解杨德晖不满所在,谦卑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虹海刻不容缓的难题。元廊并无任何不臣之心,只要运毒风波能平,不论往后如何调遣,绝无二话。”
“我可不敢调遣你。”杨德晖看似是取笑,实则绵里藏刀。
过了半晌,他才又说服了自己,缓下脾气说:“出了这种事啊,市长要换人,这倒是没什么说的。至于具体细则怎么解决,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你且听判决结果吧!你啊,年轻气盛,又不甘心碌碌无为,我是很欣赏你的这份意气的。元廊啊。。。”杨德晖换了个语气,感慨道:“我是不愿意猜忌你的。为了我同你顾家的情义,你也要记得今日里说过的话。罢了!”
不。。。这个走向不对。
葛存肖需要下任,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是因为他走私军械,但这恰是顾还亭目的之中最额外的那一环。最重要的是虹海烟土生意一事,杨德晖竟是提也不提。
顾还亭并非不懂迂回,人情世故上,他若没有头脑,就走不到今天。
面对他顾家父子两代忠心的这位敏感多疑的掌权者,他仍不假思索道:“总职,虹海烟土生意早在挞伐战争时就从国外流入市场,如今在虹海祸害匪浅。岳为峮身为黑帮中人,依靠强硬手段、官商勾结垄断市场,现在更是想兴建工厂,大兴制毒,如果不根除,遗祸无穷。”
好,合着大总职方才说了什么,他全然没有在意。
杨德晖深吸一口气,再次避重就轻道:“。。。这不用你管,我自有解决方法。”
顾还亭已经深感不妙,继续说:“如果不依靠驻防军。。。”
“你没完没了了吗?”杨德晖一时没忍住不耐烦地道,不过他立刻就反悔了,再度平和下来,“你们顾家,都是我的老部下了。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问我的?元廊,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杨德晖看着他这位年轻有为的大将军,从来没有如此头疼过。
有些话他本不想说,但若真一瞒到底,反而显得自己明知故犯,更何况,自己何须在这么一个年轻人面前有所忌惮?
顾还亭略思忖,便说:“虹海的运毒链,究竟能不能断。”
杨德晖不觉冷笑一声,道:“你做的好,但是很可惜——不能停。这生意本就在我联众国政府的掌控之下,此后无需多虑!”
“您。。。”顾还亭终于在惊骇之下猝然抬起眼眸,看向大总职。
虹海背后,一定有政府要员把控。而这政府要员,甚至并非其中一二?而是全员默许的么?
顾还亭在此刻乃至于无法细想自己胸口之中摇摇欲坠的是什么。
他有些不受控地上前半步,问:“为什么?”
顾还亭一向冷静自持,杨德晖见他倒没有预料之中的激动,才缓声道:“元廊,这片土地上,战火烧了多少年了,早就满目疮痍了!即便是联众国已经建立,这也仍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须得休养生息,囤积国库,联众国才能往下运作下去啊。。。”
顾还亭直直地看向他:“因为虹海毒品的市场早在战争时期就已经形成,黑帮对市场的掌控反而方便行事,还能将政府撇清关系,所以您才选择顺其自然,趁势谋取暴利吗?”
杨德晖没想到,他倒是个懂事的。
大总职清闲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嗓。一句“识时务”的夸赞还没说出口,就听对面这年轻人又道:“荒谬。”
杨德晖被他虚晃一招,有些难以置信地扬声问:“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