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王喆都是个漂亮孩子,既不像他爹那样瘦小枯干,也不像他娘那样浑圆粗壮。他身材匀称,小小年纪,五官已经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棱角分明,眼睛不大,却贼亮贼亮的,透着机灵。又因为看了好多书,就比同龄的孩子多了几分老成。
在捅猫逗狗的年纪,村里的男孩子都有固定的成长模式。
放学了,成群结伙地走在街上,今天打别人家一条狗,明天弄死自己家一只鸡,几个人到野地里剥皮拔毛,支起火烤了就吃。再不然就是分成两派,拿着砖头斗殴滋事,最老实木讷的都会用弹弓打鸟,到村里的脏河沟里洗澡,弄一身黑泥回来。
这些玩法,王喆都不喜欢,他更愿意呆在家里,讲书上那些有趣的事儿给母亲听。他现这些更能让母亲开心,也能让自己开心。可自从丑戏子(村里人都这么叫)来了以后,王喆又现了另外一个世界。
先要说的是,丑戏子来了,家里的伙食变得更差。以前偶尔打牙祭的的白面馒头手擀面再没上过桌,几乎每顿饭都是玉米面糊糊,窝头,红薯,就咸菜,好的时候咸菜切了丝滴上几滴麻油,逢着女人不高兴,没人捏一个咸菜疙瘩啃。
可丑戏子一点也不在乎,照样乐乐呵呵吃得倍儿香。看他喝粥时“吸溜吸溜”心满意足的样子,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看上去就变得格外香甜,他嚼东西都要“吧咋吧咋”的弄出好大响儿,旁边看的人忍不住就咽吐沫,咸菜窝头硬是让他吃成大鱼大肉。
戏子吃饱了以后剔着牙,在院子里转上几圈,打几个响咯,“依依啊啊”溜趟嗓子,来上一段,只当消食儿。然后,他扎好腰带,手脚舒展的来个亮相,摆开架势,大戏开场,“铿铿锵锵”的上演全武行:打虎式、扫堂腿、鹞子翻身、童子拜佛、仙人指路。。。。,一招一式,洒脱流畅,身法矫捷,目如鹰枭,像换了个人一样,就连那道丑陋的疤,也透出几分英气。
王喆经常端着饭碗,蹲在一边看。丑戏子一趟拳下来,屏息凝气,做个收势,气不长舒,面不改色。看的那个人,犹如被钉住一般,直愣愣的,已经忘了吃饭。
丑戏子笑嘻嘻的把小孩儿的饭碗拿过来,弹一下他的脑门:
“小子,想学?“
王喆忙不迭的点头。
“这只是基本功。”丑戏子皱皱眉头说。
“而且,丑戏要唱好了,成角,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王喆嗫嚅着:
“可俺喜欢。。。。。。”
丑戏子上下打量打量他,又说:
“想知道这行怎么来的吗?
王喆又点头。 丑戏子找个板凳坐下,就着王红全的碗喝了一口粥,抹抹嘴,清了清喉咙:
“还是在唐朝的时候,有个皇帝,叫李隆基,从小就喜欢音律,并且很有天赋。他亲自到民间选拔并且培养了三百多名最优秀的乐工,在宫外选了一处二三百亩大的梨园,专门表演他写的戏,并亲自在门牌上写了“皇帝梨园弟子”几个大字。所以现在唱戏的都被叫做梨园弟子,李隆基就被尊为祖师爷。
李隆基不但喜欢看戏,更喜欢唱戏,他最喜欢扮的就是丑角,不论大角小角都演。过去戏班里的演员,唱的再好,在班子里也是老二,唱丑的才是老大,因为尊丑就是尊皇帝!所以,我们丑角也就沾了李隆基的光了!
王喆听得入神,兴奋的问:“这么说,丑角是戏班子里最厉害的喽?”
丑戏子摇摇头:
“这当然要分人啦,你肯下功夫,演得好,别人就尊你是老大,你演得不好,别人表面上尊你,心里也不服不是?老大自然也长久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