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什么都行,陆爷爷啊,你的家人啊。”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没有聊过家人。
“我只有爷爷一个家人。”陆清知声音冷下来。
停顿片刻,阮双柠问出一直困在心里的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陆伯伯?”
她马上补充:“如果涉及到你的隐私,不想回答可以不说,我们再聊别的。”
“没什么不好回答的。”
陆清知从不会主动见陆俞山,陆老爷子住进檀洲,陆俞山和桑采葭有时会来探望,也都恰好挑在陆清知不在的时候过来。
他们在这一点上倒是默契的惊人。
两人同在的场面阮双柠也不是没见过,动不动就短兵相接,明明是父子俩,却比仇人还要眼红,奇怪的是陆爷爷谁都不会帮,也不制止,仿佛看不到一样,任他们对呛。
时至今日,再提到陆俞山,陆清知已经没有了憎恨至极的感觉。
在过去十几年里,陆俞山因为讨厌陆清知的亲生母亲偷偷生下孩子,又仗着这个儿子无休无止地伸手管他要钱,连带着对陆清知也没有丝毫感情,特别嫌恶。
小时候,妈妈每次要钱都要把他带去,好像手里攥了一张有底气的王牌。
豪华的办公室里,进口的水牛皮沙发比他睡的床还要软上好多好多,小小的陆清知都不敢完全坐下去,只挨上一点点,挺直小腰杆,把力量都集中在两条腿上,生怕把沙发坐坏了爸爸会生气。
每次从办公室出来,他的腿都会又麻又痛。
如果要到了钱,妈妈就会好温柔,见他走路慢,会停下来问:“清知呀,要不要妈妈背?”
她蹲在他面前,展现难得一见的母爱:“妈妈背你,一会儿给你买鸡腿吃好不好。”
如果没有要到钱,妈妈就会换上气急败坏的脸:“要死啦你,磨磨蹭蹭,就因为你不争气,整天这个死样子,你爸那个老鬼才会不给我钱,你的嘴巴就不能甜一点,跪下来求求他,讲两句好听的,你要磨蹭你自己滚回家,我去打麻将。”
他刚开始会哭,会哀求,后来就麻木了。
再大一点,他就不肯再跟着妈妈去要钱。
陆清知永远忘不了陆俞山每次见到他的眼神,像看一条狗,不,还不如看一条狗,更像看一只阴水沟里的臭虫,让他从小时起就懂得什么是厌恶。
多可笑,陆清知最早学会看人的脸色,来自于他的亲生父亲。
明明不爱他的妈妈,为什么又生下了他?
陆清知不明白,也恨着。
“我妈现在还是这样,以前管陆俞山要钱,现在管我要钱,她玩了大半辈子,过得潇潇洒洒,没有委屈过自己,没结婚,和男人谈恋爱,被男人骗,伤心一场,再谈下场恋爱,三十年了都是这么过,她也从来不关心把我丢在所谓的亲戚家,我有没有挨打,有没有挨饿,过得好不好。”
他的声音缓慢深沉,听不出来伤心,只是平静的叙述:“其实我差点走上另一条路,如果不是爷爷来找我,一直不放弃我,让我尝到有亲人的滋味,或许我早就扎进了烂泥里。”
阮双柠之前隐约察觉到他回陆家以前过得不好,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会是这样不好。
也难怪他那么在乎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