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童子绑双髻,穿杂绫缺骻衫,腰缠鍮石带。他手中拿着鎏金铜火钳,拨了拨,火花一腾,烧得更旺些。他望向主人,问道:“郎君说得奴都糊涂了,那时古盐道,是如今新盐道?如今新盐道,是那时古盐道?这是甚么道理?”
篝火旁铺着一张厚重的红线毯,毯上搁着一方小小的翘头案。小几上摆着博山炉、香盒、匙箸诸物。少年郎君斜躺在红线毯上,手肘支着案几。
他握着手绢,掩唇轻咳一声,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火光映在他脸上,似乎见他低低一笑。
“那时的古盐道,走的是私盐。私盐暴利,沿途皆是僻处乡隅,险山悬崖。拦路劫道的恶匪层出不穷。明帝与张尚书令改革盐铁之法,开运河、修官道。海清河晏,民安物阜,古盐道自然而然被废弃。”
少年郎君从宽袖中探出手,缓缓一拢,闭目缓吸熏香。他低垂着眼脸,仿佛静谧其中不能自拔。
“如今之世,恶匪当道。把控商路的皆是豪强,哪个小贼敢犯。若是拳脚功夫利落,处处能去,何必风吹日晒钻林子。”少年郎君掩唇哈欠,沿着泛出泪光,似困倦了,连声音都软腻慵懒。
“只需练武几年,身强体壮,健步如飞。扛着货物走捷径,可比马匹省事。何况官道需要维护修整,哪城都不愿出资。”
童子走到青油马车旁,掀起紫面朱里帷幔,取出莲花枕、锦被。跪在少年郎君身后,替他取下平巾帻,解开玉带,褪下紫袍绔褶。
主仆歇下,唯篝火焚燃,偶尔啪嗒一声爆裂。
火光之外,黝暗阴森。四周密树森罗,枝干耸立横斜,犹如无数鬼爪从地狱探出。远处乱峰参差,棱角锋利,其中隐约猿鸟乱鸣,似鬼乐狐语。
蓦地,一声凄厉刺耳的鸣啸划破静谧的夜空!
圆脸童子一惊坐起,揉揉眼睛,茫然惊恐的环顾四周。火光之外,目所能及之处,一片鬼气森森。
他牙齿打颤道:“郎君,郎君。”
少年郎君应了一声,缓缓睁眼支起身子。探手揭开博山炉,只见炉中香断霜灰冷。
圆脸小童骤然一惊,指着远处结结巴巴说:“郎君…你听。”
鸣啸声了,片刻凝固的死寂。
“嗒。”
“嗒、嗒、嗒…”
浓雾墨沉的夜色里,传来“嗒、嗒”的响声。那声音异常清脆,在这空旷荒野之中,显得的阴森可怖。
“嗒、嗒、嗒、嗒……”
仿佛和着节拍,一声声叩击在人心头。越来越近,清晰如在耳边响起。
圆脸童子喉结耸动,双眼直笔笔盯着声音来处。之间山雾夜幕中隐约飘出一个暗影!
两个!
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