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大小姐突见眼底刀尖寒光,霎时间粉腮红唇也失了颜色。她身侧坐着翁家客卿,岂会坐视不管。牛耀立即抬手握住伞柄,不待他拔出八宝精钢伞,那厢响起一声怒骂——
“哪来的小皮娘!”
炎门主整整磨了半截舌头,眼见成事。正春风得意,岂料突然冒出个闹事的。一时间大家都瞧过去,哪还有人注意他。他顿时火冒三丈,将今日种种不顺到怪到秦孤桐头上。
“叮!”
秦孤桐手腕一抖,将炎门主投掷过来青铜酒爵拨开。她无意横生枝节,看也不看炎门主一眼,敛眉沉脸审视着翁大小姐,正欲开口再问。炎门主低吼一声,揉身扑来!
三清登仙步一晃,秦孤桐轻松避开,已惹得有心人瞩目,纷纷暗中猜测:莫不是太和宗的人?似是而非又精妙许多,怪哉。
炎门主可不知这许多,他见秦孤桐避开,更是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拔出腰后双钩。
秦孤桐见势不妙,若是让他拔出双钩,亮出武器。那安江湖上规矩,定是要分出个胜负的。她心道:我与这人无冤无仇,何必结怨。
横刀归鞘,秦孤桐脚步移动,欺身而上。抬腕击掌,一下拍在炎门主手肘处。炎门主手臂一沉,将拔出一半的双钩又送回去。
秦孤桐见状退后一步,拱手道:“在下为数十口人命而来,无意比斗,还请原谅。”
炎门主只觉自己猝然不防,让个年轻姑娘一招制住。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万千目光聚在身上。他霎时间酒气上涌血窜头顶,满脸涨红欲滴,裂目嘶吼一声:“我杀了你!”
双钩霍然而出,长短两道银光,直往秦孤桐要害划去。秦孤桐离他不过一步之遥,长钩只需再伸出三寸,落下就能撕开她咽喉!
萧清浅心中一紧,指尖榛子蓄势欲发。
但见秦孤桐足不离地,脚腕一扭,那白刃贴合她颈侧划过,不多不少恰巧避开。第一支长钩掠过凉风,吹起青丝尚未落下,第二支短勾已经接踵而至。
——“铛!”
炎门主额角青筋道道,虬劲欲出。望着地上短勾,欲言又止。怒火攻心,全身颤颤发抖。垂头站在一旁,死咬牙关,忍住不发。
凌泰城虽不比建邺广陵,炎门如何也是一方豪雄。堂堂一门之主,竟然一招败北!金碧堂皇的大厅中,观者心思不一,却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投向同一处。
灯火楼台,银烛照红妆。一楼隐隐传来笑语,二楼却是寂寂无声。青飞疏望了一眼秦孤桐,指尖轻扣案面,宛如檀牙细拍。
他邻座,北方霸主万亩田的使者归涯,抬眸望了一眼傲然矗立的少年刀客,浅饮一口酒,眉间堆起些许笑意:真像,像十年前的萧清浅,像十五年前的迟否,像三十年前的吴不用。
孤而锐。
像极了,许多江湖人,年轻时候的模样。
秦孤桐沉着眉眼,一步步逼近翁大小姐。
江湖就在她眼前,不只是酒一壶,剑一柄,还有无尽的贪恋与杀戮。秦孤桐面无表情,浑身却透出凶悍凌历的杀气。她手腕一动,誓要霜刃荡不平!
翁大小姐猛然站起,柳眉倒立怒气冲冲,实则志紊心疑,色厉内荏。她握着皮鞭,厉喝道:“你是谁!满口胡言乱语,我纪南城显赫一方,本小姐岂会随意杀人!迟城主,来者即是客,你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心知不敌,牛耀还是拔出八宝精钢伞,挡在翁大小姐面前。他见迟否久久不出声,又想起此人随着迟否同来,莫不然这是一场鸿门宴?
翁大小姐见牛耀挡在身前,顿时有了底气。心思急转,想到:机关城被巧工坊打压,想从我家采购原矿。建邺城一直从中撮合,难道见事难成,想要强逼?
秦孤桐哪里容得她左思右想,手腕一翻一拧,横刀架住牛耀手中的八宝精钢伞,冷声问道:“含山村数十口人皆是普通百姓。他们身上伤痕明显,你们若是心中无愧,可敢与我一起前去验证。”
秦孤桐所言,有理有据。
翁大小姐却浑然不理,盯着迟否怒道:“是建邺城店大欺客,还是十二城盟意欲一统江湖。将我们一众骗来,个个敲打一番?”
话音刚落,堂下哗然。
迟否正襟危坐,闻言肃然道:“翁大小姐此言,其心可诛。当年长安会盟之时,你祖父可也是歃血起誓。‘白刃不伤百姓’之言,犹在耳边!”
江湖不犯民生,白刃不伤百姓。这是当年长安盟约的第一条禁令。
认真说起来,天下与江湖是一锅,鱼在其中,虾也在其中。说不犯,说不伤,可终究免不了。
在座众人心中都明白,细细追究起来,谁也不比谁干净。可如今翁家这事捅出来,却不管如何都要有个交代。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既然有人强出头,那就按江湖的规矩来吧。
牛耀见无人开口帮腔,心头一暗。
八宝精钢伞“嘭”一声打开,桌案推倒,菜肴翻飞。邻座的霍大当家抬手一推,皱眉起身让开。
只见那八宝精钢伞,撑开有四尺二寸,通体钢骨铁叶犹如利刃。转动像飞轮,起伏似白浪,防守兼备,攻势连绵不绝。
秦孤桐时时警戒着,见伞猛然张开,亦不慌张。使了一招“弛”,身如弓解,连退数步。
江湖人好武,见场上打起来,顿时兴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语,论起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