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景家主设宴,老夫偏在这唠唠叨叨,想来讨人厌了。唉,我是真开心,今日不但见着从前的兄弟,还有小辈们。个个少年俊杰!江湖后浪推前浪啊,我三十岁才会一套拳法,东君如今已经是十二城盟盟主。你们再看看,君家小丫头今年才多大,这气派,比她老子也不差啊!”
扶槐勾唇一笑:来了。
君瀚府的底子,江湖上谁不知道。要不是有个迟岳,逆臣册上就是他家排第一。君烈为何不亲自来?大家心底多少都明白。
扶槐见对面席间一人站起,似寒枪伫立,端凝如山。
群侠皆暗暗心想:江湖人道君家姐弟,天禄石渠,今日一见,果实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家怎不曾生出如此后辈。
只听她不卑不亢,从容说道:“万尊主盛赞,晚辈愧不敢当。家父常言,前浪虽堕,曾有铺天之势。老凤声哑,不改岐山之音。纵有一日登高凌绝,亦是因立于山岳之上。”
“好!”
扶槐见迟否出声,琢磨起十二城盟的态度。
建邺城主在江湖上声望极高,在十二城盟中仅次于盟主青飞疏。众人见她起身,纷纷揣测起来。
迟否抬起手中酒杯,对着众人一礼,仰头一口饮下。她一言未发,却叫厅中轰然一震,群雄纷纷举杯。
李昭雪几杯酒入腹中,如一团小火燃起。烧得脸上发烫,心里滚热。她大着胆子望向四周——武林豪杰云集于此,仿佛一个江湖在眼前。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人。不分老少不论男女,他们都是这般意气风发。眼里透着亮光,身体里像藏着一只老虎一只豹子一柄剑一把刀一团火……不像那些寻常百姓,总是低着头偻着背,好像身上时时刻刻压着千斤重担。
李昭雪伸手摸摸腰间的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一颤。由重到轻,如今也算得心应手,这种感觉正美妙。她感慨万千,忍不住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扶槐见迟否没开口,知道十二城盟要和稀泥。果不其然,青飞疏开口没两句就提到长安会盟,从庐巢大侠吴不用,说到如今太平盛世的不易。
景家家主含笑端坐着,不论江湖豪侠们说什么,都是一番怡然自若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他定然早有一肚子锦绣腹稿。
牛鬼蛇神里放唱罢我又来,轮番登场好不热闹。扶槐似笑非笑的看着,偶尔抬杯,偶尔勾唇。敬酒来者不拒,试探一概不理。规规矩矩的吃酒,安安分分的做客。敛去诸宜宫宫主传闻中的桀骜不羁,她像是最安分的客人。
扶槐早料到这场酒宴将十分漫长,而且多半乏味。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李昭雪显得很喜欢。
那种喜欢昭然若现,与一群江湖人坐在一起,捧着酒杯听他们高谈阔论,吹嘘调侃。她依旧是平日文弱安静的模样,但眼底光芒四射。
扶槐晃晃酒杯,暗暗寻思,这难道就是李昭雪很快接受她的原因?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有颗向往江湖的心?
江湖有什么好。
江湖可不止豪情壮志,意气风发。更多的是刀光剑影你讹我诈,六亲不认骨肉相残……
扶槐低笑一声,将杯子的酒一饮而尽。
第118章晋江独家
一场宴席,一事无成。
这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明白,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吃一顿饭就能解决。
宴席散了,人没有散,群雄依旧聚在广陵城中。交情好的聚在一起暗暗商量,不相熟的拿着名帖私下打探。大家都极忙,像一群苍蝇,又像一群蚂蚁。
扶槐门前罗雀,暗地里却热闹的很。东君和万尊主都派掮客来探过口风,她一概不理不知不问。
诸宜宫到她手上十数年,早撇清了魔宫的名头,越发不爱搭理江湖闲事。倒让江湖人忘了从前的血雨腥风,只记得那是一处酒池肉林的销金窟。但还是有人会记得,会惦记——那纵横四海的舰队。
扶槐听着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懒洋洋的从李昭雪的身上爬起来。
“宫主。”杜蔗低低喊了一声。
扶槐抚摸着李昭雪轻颤的身躯,应了一声:“说。”
“君瀚府大帅遇刺。”
扶槐指尖轻捻,问道:“死了没有?”
杜蔗听见房中压抑的轻喘,知道自己扰了宫主的好事,稳着声线快速说道:“生死不明,君瀚府的人连夜赶回去了。好像是不死狱动的手。”
“什么叫好像?”扶槐皱起眉头,深知其中必有异常,立即追问道,“说清楚!”
她指尖重重一压,李昭雪瞬间绷紧身子,死死咬着牙关,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杜蔗说:“…有不死狱的人,但好像不全是。君瀚府防的严,鹤鸣山方家又正好办龙丹大会,西南那边就有些鱼龙混杂。”
扶槐垂言瞧着李昭雪,似乎觉得有趣,搂着她坐起来。李昭雪尚未从余韵中缓过神,全身软绵绵的靠在她怀中。恍惚一抬眼,猛然瞧见杜蔗映在门窗上的剪影,顿时吓得不轻,直往扶槐怀里缩。
扶槐扣着她腰肢,不让她挣扎,口气如常的追问道:“你觉得此事可会与景家有关?”
杜蔗并不知房中情况,闻言思索道:“属下不知。不过景家一回来,君烈就死了,这事多少有些蹊跷。景家这么明目张胆,难道是打算敲山震虎?可此事不足动摇君瀚府根本,最多不过是便宜天汉寨。天汉寨与景家难道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