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抓抓后脑勺:“那她怎么把你扔在岛上?”
李昭雪心道:看着生厌哪需什么理由。
这话她当然不好和阿岩讲,便换了个说法:“她一向喜怒无常,没人弄得清她的心思。”
阿岩一愣:“是嘛?她是这样的人?”
李昭雪见他万分抵触扶槐,本以为有这般那般的江湖恩仇,此刻闻言不由诧异:“你不晓得?”
阿岩摇头:“不晓得。”
李昭雪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吃她的饭?”
阿岩没留神,张口就说:“戏文里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我当然不能吃她的饭。”
李昭雪心思灵巧,听出他话中之意,却理不出前因后果。她自小跟着父亲,读得经史子集,学得君子坦荡荡,实在不愿诈骗眼前的少年,干脆直言问道:“阿岩,你家可是和她有仇?”
阿岩果然脸色一变。
李昭雪深感失言,轻声安稳他:“对不起,阿岩。这话我不该问你,你也放心,我决计不会向旁人提起。”
阿岩沉默许久,抓抓后脑勺,小声说:“小姐姐,我从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些话。我,我看着你,就想起我姐姐。我姐姐不晓得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的吃,不晓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李昭雪站起身,伸手拉起阿岩,替他掸去衣服上的沙子:“时候不早,你该回去睡觉了。”
阿岩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了七八步,忽地转身奔到李昭雪身边,拽着她的胳膊,绷着腮帮子轻声说:“不晓得从前有没有仇。不过我姐姐走的时候告诉我,她去替她卖命,以后只有仇没有恩。”
阿岩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下,震得李昭雪三魂六魄都是一憷。她在原地呆了许久,阿岩走了都没察觉,直到月上中天才回过神。
小丫鬟窝在门边已经睡着,听见外头响动,连忙拉开门栓将李昭雪迎进来。她接过灯笼,引李昭雪回屋,又打了热水供她洗漱。
李昭雪心里压着事,后脑勺的伤口疼得愈加厉害,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早上鸡鸣,听着屋外小丫鬟起床的轻微响动,这才感觉困倦,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她听见门扉响动,顿时惊醒过来,不知来了什么人。李昭雪惯来不差使人,自己批好衣服走出去。
小丫鬟手里端着小竹扁篓,里面放着炊饼油条煎花馒头。另一只手拎着瓷瓦罐,里面阵阵米粥鲜香。
红糖炊饼甜蜜蜜,酥渣油条黄澄澄,李昭雪却想起阿岩站在沙滩上挥拳怒吼,“我不吃,我不是她的饭”。
小丫鬟拿来铜盆毛巾,见李昭雪盯着桌上吃食,忙拧好湿毛巾递过去。李昭雪接过毛巾,洗漱完毕放好东西,转身要往房间里走,见小丫鬟还是紧跟身后,便说:“你去吃饭。”
小丫鬟潺潺的摇摇头。
李昭雪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招呼小丫鬟一同吃饭。她心事重重,就是龙肝凤胆在面前也没胃口。李昭雪是润州人,长居内陆,海鲜粥初尝鲜美,再吃就觉得有些腻。干脆就着白水,吃了一块炊饼,其余都让给小丫鬟。
小丫鬟喝了两碗海鲜粥、一根油条,再想去拿煎花馒头,见李昭雪已经发现碗筷,连忙缩回手。
李昭雪将小竹扁篓推倒她面前,柔声说道:“吃吧。我妹妹也同你一般年纪,实心馒头要吃五个才够。”
小丫鬟腼腆一笑:“掌勺嬷嬷只让拿两个。”
李昭雪有心打探岛上情况,小丫鬟从怀里掏出竹牌递给她。李昭雪这才知晓,村中住户每日三餐皆可凭竹牌领取,各色日用琐碎每月定额发放。唯一饮水,需要劳作换取,或是绣品,或是柴木,或者鱼蟹野果。
“小姐不必忧心。”小丫鬟安慰道,“女工所交衣服绣帕,每月不过一两件。她听阿妈说,各家小姐夫人只当消磨时辰。”
李昭雪闻言心中一动,心道这般衣食无忧,怪不得唐姐柳姐无事生非,想来是闲的。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李昭雪对岛上人物习俗也已清楚七八。她嘱咐一句,起身就要出门寻阿岩。虽说还未想清楚往后该如何,但她总觉因寻到那孩子说清自己的立场。
李昭雪还没走出堂屋,管事扣门而入,还带来前日给李昭雪看伤的大夫。
望闻问切,复诊开方,大夫拱手告辞。管事的打发小丫鬟跟着去抓药,朝李昭雪说:“李姑娘,岛上不但有豺狼虎豹出没,船厂南边年轻弟子性子浪荡,你出门可要小心。特别是晚上,切莫随意出去。”
李昭雪一愣,肃然回道:“多谢管事提醒,昨晚出门我是去找阿岩,就是小叮当。没有遇到其他人。”
管事未曾料到她这般直白,当下一笑掩盖:“哈哈,我就是提醒一句,李姑娘不要动气。”
李昭雪轻声说:“说人是非者,多是是非人。”
管事连连摆手:“他也是一片好心,你们是邻居,切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行了,李小姐,某就先告辞了。”
李昭雪送她出门,见斜对面木门大开,院子放着把藤椅,一个断臂老者手摇蒲扇躺在上面纳凉,一双浑浊的眼睛正向这边瞧来。
李昭雪暗暗叹了口气,合上院门。
她有心搬去山洞与阿岩同住,可见管事如此在意自己,却不敢轻举妄动,怕给阿岩还有小丫鬟招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