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门口的时候,几个前辈还在和罗晏说些什么,他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离开,恰巧听见了罗晏轻快的语调:“这不是还得回家带孩子,明年就高考了,挺紧张的。”
然后就是前辈的一阵笑,“君昱那小子还一股莽劲停在高考呢,你就跟养了个高三的儿子一样。”
这话一说,季君昱心想着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无辜的自己,心情却也跟着这笑了些。
笑着穿过市局的走廊,昏黄的灯光之下,半青半黄的梧桐叶子悠悠然地往下落,砸得遍地都是。穿过这条走廊,再走过一个开阔的院子,就到了大门口。
门卫室紧闭的窗户里白炽灯照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小品和观众哄笑的声音隔着窗户有些闷,飘荡在空气里,好像带上了点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季君昱的车子明明就放在市局大院里,可这人忍不住先往门口走,他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等着自己。
那个人站在路灯下面,柔和的灯光洒在他剪短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泽,熨帖的驼色大衣把他紧紧裹住,周遭是在灯光下萦绕着他的细小灰尘,小心翼翼地浮动着。
他就像是一尊雕像,静静靠在车门边上,不言不语不动。或者说,像是一尊精致到有些假的艺术品,被抽干了活力和生命力,精心雕刻的眉目诉说着死气沉沉的温柔。
忽然,这尊雕像看到了什么。
远处的人像是对着他施了魔法,让他在那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他朝着保安厅旁边的那人用力地挥挥手,看着那人从一片黑暗中走近,面目逐渐清晰。
“小昱,等到你了。”
巫渊已经不知道在市局的大铁门外站了多久,朝着季君昱走去的时候,腿脚都是僵硬的。他的鼻子被冻得略有些红,眼角也泛着水汽,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感觉。
季君昱迈着大步走来,却丝毫没怜香惜玉之感,还有点想要躲避这人从一开始就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明明没那么炽热,却让人不敢面对。
“什么时候就来了?冷吗?”虽说带着一脸嫌弃,他的声音却忍不住放软了下来。
“从我跟你说我想你了的时候。”这人说话很奇怪,有时候弯弯绕绕让人听不明白,有时候却直接得让人接不上话。
他好像就这样直愣愣地把心给掏出来了,还装作一副茫然的模样。
“行了,走吧。”季君昱压下嘴角的笑。
灯光之下,嘴唇被鼻子处的阴影遮挡着,巫渊未能捕捉到那个一闪而过的短暂微笑,却仍然觉得心窝里甜的不得了,脆生生应了声“诶!”
天气预报今天有大降温,白天倒是看不出来,依旧有着暖融融的阳光。刚一日落就带上了点冷气,现在更甚,裹着南下冷空气的气流往季君昱的骨头缝里钻,冻得他想把自己原地发送回家,套上个秋裤再回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巫渊,得,这小年轻还穿着破洞裤,俩膝盖明晃晃漏在外面,堪称当代气人事件10。
“裤子穿这么薄,等老了就知道膝盖被冻坏的感受了。”他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跟巫渊说着。
巫渊倒是听话点点头,“季叔叔这么清楚,想必是感受过了。”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点,侧身将膝盖处挡住了。季君昱没有看出来,巫渊的破洞裤里面还穿着一件肤色的打底裤,在不是很明亮的地方看不大清楚。
他的脚踝被保护得很好,被厚厚的深色袜子挡住,看不出什么纰漏。巫渊再三确定季君昱以为自己是光着膝盖穿裤子的时候,才缓了一口气。
季君昱看着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一阵郁闷。这人是怎么用这么纯良乖巧的语气,说出这么欠揍的话来的。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膈应巫渊,小崽子就自顾自凑了过来,趁他一个不留神,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暖融融的东西。
这次巫渊的手很温暖,和第一次他们手指触碰时要温暖得多,那时候冰冷的手指触碰到他,连心脏都忍不住颤抖了一瞬。昏暗路灯下的巫渊,也比那天那个固执又让人来气的小年轻柔和了许多,唯一没变的是看向他时认真专注的眼神。
季君昱第一次被巫渊拉到手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次也不能幸免,第一反应还是往后缩。但是巫渊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手腕发力一推,就将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安安稳稳交到了季君昱手里。
是一只已经不太烫手的烤红薯,暴露在了凉飕飕的空气中,还是散发了些热气,雾蒙蒙的看起来很可口。它相比季君昱冻得有些发紫的指尖,依然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暖意。
季君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究竟是巫渊在用烤红薯暖手,还是在暖着这个无法逆转地变凉的烤红薯。
“进车里,暖和。”巫渊避开了季君昱看向他的眼神,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季君昱顺势坐在了车子里,温暖瞬间将他包围起来。他一直等到巫渊绕了一圈,坐到了副驾驶,才开口问道:“为什么想着买红薯,就这么不想请我吃顿好的?”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调侃意味,巫渊却回答地认真:“我见你上次买了那么多烤红薯,还以为这是你爱吃的。”
这人说话气人,总是会在尾音染上点委屈意味,叫人下不去嘴否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