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口气,红艳艳的喜字贴在窗户上,映的他的脸也带了点红光。
他给季君昱打了个电话,想问问巫渊现在的情况还好吗。可是电话响了几轮,也没见有人接听。他慢慢从摇椅上站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安。
而另一边,在手机和闹钟混合响了八百遍之后,季君昱终于把闹钟关掉,艰难地直起了身子,眯着眼睛把电话回了过去。
他的语气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和茫然的情绪,语速都比平常慢了许多,“罗总,怎么了这是?”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我只是想问问巫渊现在情况怎么样,原本想带着星然一起去看看你们,又怕影响你们休息,这才想着打个电话问问。”
谁知道这人能一下子睡到这个点。
季君昱摆摆手,揉了揉自己炸成了鸟窝的发型,说道:“不碍事,初二就给他办完出院手续了,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睡觉补觉,死人都能睡醒了——星然是不是快开学了,改天我请他吃顿饭吧,过年都没能给他发个红包。”
“不用了,”罗晏轻轻笑了一声,学着季君昱不正经的声音说道:“你把红包转账给我就行了,他明天早上就要去学校了,高三学习紧张,饭等到考完了再请吧。”
季君昱心里暗骂他一声,这便宜可真会占。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又瞎聊了几句,好像都忍不住想要去探讨那场疑点重重的坠车,又都硬生生压住,说些狗屁不通的无聊话题。
季君昱看向门口,穿着小熊睡衣的男人打开了他的房门,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嘟囔了声:“小昱。”
季君昱赶紧几句话把罗晏给敷衍了过去,踢踏着拖鞋走到了巫渊身边,问到:“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巫渊点点头,张开了怀抱,嘟囔道:“要补偿。”
刚睡醒的巫渊和极度疲倦的巫渊都是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带了点小孩子气,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季君昱没办法他,只好上前去把巫渊抱进了怀里,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这几天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一起去舅舅家,我带你见见舅舅,和我的表姐。”季君昱接触着巫渊毛绒绒的睡衣,心中感慨万分,自己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们,居然有朝一日还能聚在一起,抓住年的小尾巴。
“表姐生了个特别可爱的小宝宝,等咱们回去,小宝估计都会喊叔叔了。”
巫渊却被这话说的愣住了,他从季君昱的怀抱里挣扎出来,看着季君昱带着笑的脸,语气之间尽是退缩之意:“这个年原本你就要去和家人们一起过的,是我出了事耽误了你。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你的亲人,这个元宵节你好好陪陪他们,我还是不去了。”
可季君昱却摆出了一副非这么不可的阵势,十分强硬:“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我都陪着你去看妈妈了,你为什么不能陪着我去看看舅舅呢。”
巫渊被这话堵得没话说,他多想怼这人一句“我妈和你妈是一个人”,但是苦于这事还没说开,他也不打算说开,只能把这些都往自己肚子里一咽,气呼呼瞪着季君昱。
季君昱往床上一躺,在被团得乱糟糟的被子上打了个滚,感叹道:“更何况,我的舅舅,也是你的舅舅啊。”
这话一说出来,巫渊的心脏瞬间慌了一刻。而后他才好像是知道自己会错了意,磕磕绊绊找了个勉强的理由,躲去洗手间里刷牙去了。
季君昱坐了起来,看着巫渊落荒而逃的背影,想起了那年初春。
也是这样的天,好像那年格外冷,下了几场大雪,一直到了三月份都还没半点春意的温暖。杨勇拉着小小的季君昱站在客运中心的人来人往中,要离开那个花都无法绽开的痛苦之地。
小季君昱脸上的两道泪痕被风吹的裂了开,杨勇用粗糙的手擦干他的眼泪,将他的脸蛋刺得生疼。
他执意要找的弟弟,被留在了那个不再喧闹的市集。杨勇只能带走他一个,那时候他就在想,以后一定要把弟弟完完整整领到杨勇身边,告诉他,这是我们共同的亲人。
巫渊站在水池前,将嘴里满是泡沫的漱口水吐了出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那是一副干巴巴的人皮面具,贴在了自己的血肉上,强行去撕,只能落得个血肉模糊。巫渊只是想看着季君昱好好生活,然后带着他的心魔逐渐脱离开他的生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的生活打破了个缺口,将自己渗透了进去。
可巫渊的心底隐隐有个念头,他想去见一见那个舅舅。
在小时候他每次尾速着季君昱走到老旧小区楼下时,在他每次抬起头看向那间屋子冒出包裹着香气的烟雾时,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他也被这个善良又懦弱的老男人一并带了回去,会是怎样的生活。
可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一点的时候,他就会木然地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逃离这栋被琐碎生活的气息笼罩的小区。
罗晏也躲在卫生间里。
卫生间好像成了避难所,谁都能去里面反锁上门,坐在马桶盖子上冷静冷静。只不过巫渊是在早上,而罗晏冲进卫生间里抽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连月亮都昏昏沉沉挂在枝头,打算拉灯睡觉了。只有懒散的猫头鹰站在谁家的房檐上,时不时发出古怪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