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平时,洛重河断不会跟个小姑娘说这么些军情要务,但此时置身于这样人声喧闹繁忙的情境之下,自己仿佛也与他们一条心,想把关头形势告诉这个他觉得能听懂自己话的年少女子。
那边一个又长又宽的木筏子被造了出来,洛重河见状,卸掉笨重的铠甲军靴,只剩一身布袍。
他从百姓手里拿过一圈麻绳,一头系在自己身上,对百姓们道:“我会凫水,这一趟我来,绝不让一个乡亲留在洪水里。”
他以身作则,让一个百姓在木筏上划桨,他亲自下水捞人,只一个人便捞上了七八个落水的百姓。
堂堂一个都督府长官待民如此,不惜将自身安全交到百姓们手上,亲自下水救人。但凡他们有一点想要杀他的意图,洛重河就死了。
他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对定北军再无疑虑,更相信靖朝收复九城,不会对他们不利,一时间,军兵百姓因为洛重河的加入,越发凝结在一起。
定北军身强体壮,有他们帮忙,救灾进展得更快。日暮来临,勤劳的妇人们自觉从各家筹到了一些粮食,做成面饼和稀饭,放在木桶里,一桶一桶地提过来,给乡亲和定北军们发口粮。
大家不分彼此坐在一处,一起用饭,一起说话。
不可避免地,有些人终究在洪流中丧生,但此刻所有人聚首在一处,悲伤被分散出去,劫后逢生的喜悦亦然。
洛重河站起来,对众人道:“自来两国交战,边塞百姓最为辛苦,我军进驻而来,是收复国土,恢复九城当年交通万邦的繁荣盛况,但对于在两军交锋中无辜丧生的乡亲,是我洛重河无能,没能护住每一个人。我这,就替他们报仇雪恨!”
他摆摆手,亲卫押上来十个俘虏,其中竟有百姓们认识熟悉的面孔。
“啊!抓他做什么!”
洛重河面不改色,让人用军中严刑狠狠施加在俘虏身上,俘虏们一开始还要紧牙关大呼冤枉,最后忍受不住钝刀子切肉般的折磨,一个个全招了,把他们如何捏造散播谣言,如何杀了人又嫁祸在定北军身上,又如何在河川上游截流放洪一一供了出来。
百姓们听得眼眶通红,有的挥舞着拳头站起来,有的捂着脸失声嚎哭,有的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
九城被赤突占领之后,赤突人在这里胡作非为,曾屠两城以示威,而活下来的百姓则被赤突人划分成最下等贱民,被他们奴役着,做着最脏最累的活,从他们手上窃取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工农医药等的秘方要诀。
长久以来,九城被弄死、累死的人不计其数。如今的九城遗民有许多一生下来就过着牲口一般的日子,本来已经麻木,但这一刻,他们祖辈曾受过的痛、埋藏的恨被再次点燃了。
洛重河没有拖泥带水,扬刀砍下了一人。
“这一刀,是为了当年被屠城的百姓。”
“这一刀,是为了在洪水里丧生的乡亲。”
“这一刀,是为了我死在边境的兵卫。”
……
他连砍数人,血雾弥漫,血腥味充斥了每一个人的鼻间,像一壶最浓烈的酒,解最浓烈的恨。
洛重河闭上眼,默数三下,然后便听道:
“护军!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