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萍为防他借着酒气,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已是一巴掌抽了下去,正落在他下颌。
蒋浚业长高了不少,但还不足以让她仰视的程度,只是她下手时、有个轻重,因那情绪半真半假,多半是出于提醒,少部分才是真的恼他。
“疯了吗?若是灌了两杯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就让卫兵先把你送回去,醒醒酒。明日知道自己说得是什么的时候,再来我面前跟我说话。”
“你敢打我?我娘亲都没打过我。”蒋浚业感受着她掌心软绵绵的力度,没有一丝火辣辣的刺痛,只仿佛被猫抓了一下一般。
且这猫爪,不只留在他面颊停留,一直挠到他心底。让他心底痒痒的,在他心上抓啊抓,却无法止痒,只能隔靴搔痒。
“好吧,我父亲是打过我。我儿时顽劣的时候,有幸挨过他两马鞭。可他对待我,永远无法像对待大哥时那样亲昵。亲自教习兵法就不说了,而不是像我这样,需要自己上战场去摸索。还有时不时抬腿就踹大哥两脚,那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才会有。”
就像父亲那样的身份,总不会去踹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边市井小民。
“我打你是奖励你。”方幼萍丝毫不客气道,甚至动手时,就没后悔过。
倒是也不会再补一巴掌了,哪怕听他说:“再打一下。既然是奖励,何必吝啬,小妈多打两下,就当报答昔日战场上,我对你的庇护、和给你开小灶。”
甚至觉得,小妈现在愈发有当家主母的威严了。仿佛真要给他做后娘一般,也越来越像父亲的正妻了。
“不打了。”方幼萍自不会听他摆布和指挥,这种激将法、对她来说,也是没用的。
“小妈,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告诉我,你为何站在大哥那边。”蒋浚业委屈的几乎要碎了,不知是醉酒、还是巨大的悲伤,让他有几分站立不稳。
“我知道你跟大哥认识的时间长,相处的时间久,也算相爱相杀过。可是幼年时,我想给姐姐献殷勤的,给姐姐推秋千,给姐姐蜜饯。可除了大哥,姐姐哪里肯看我们一眼?”
蒋浚业现在想起来都有几分可笑,何时帅府的孩子,需要给其他高门大户的孩子低头了?大抵是因着父亲宠她吧,孩子惯会看大人脸色,便争相去献殷勤。
“没本事也是一种错,我不给机会,你也得多反思自己。”方幼萍不可能精神内耗的,也不允许男人在自己面前骄傲又自信。
没回答他问题,只说:“其实你们所有人,都高估我在大帅心底的位置了。立储乃大事,他心底自有定数,怎会听我一介小女子的意思?我也不过随口说说自己的看法,跟叔父拉家常罢了。”
不然聊什么呢?说说东家长李家短,张三家的媳妇儿,有没有跟李四家的妯娌吵架吗。
“他是你父亲,你曾跟他并肩作战,看他如何万丈高楼平地起。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纵横捭阖这么久,有谋略、有担当、有胸襟、有头脑,岂是能被小女子摆布的。他所有决策和选择都是最好的。”
先头对他的打击,也想消消他的嚣张气焰。免得叔父在挑选储君时,没选中他,他会心生怨怼。就得让他多反思自己,找到自己不足。多内耗,少怨天尤人。
“小妈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哪怕你说,觉着大哥比我,更有统帅才能,我都能接受,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蒋浚业仿佛终于放弃了,他叹了一口气,酒也清醒了半分。
“小妈不用放在心上,我有分寸,至少现在还有理智,还不想死。我没喝多少酒,再者说,就算喝了,也远达不到醉的程度。我的酒量以前一般,但打从进了军营,跟一群泥腿子喝,就练出来了。”
“不全是跟蒋颐图这许多年的感情,他对我的包容宠溺,给我的帮助,为我做过很多,我要还他的情分。因为我一直很以我,我行我素。这你该知道,我以前有多娇嗔。即便他为我做了很多,我也觉着,这是他该做的。我不需要报答,更别说认为欠了他人情。”哪怕二公子不再追问,她也回答了。
“只是我觉着,大哥人善温和,他做储君,会对我叔父很友好。你戾气太重,野心太大。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没什么底线。其实你跟我叔父是最像的,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处境、利益、得失、情绪,才是我最在乎的。”
其实方幼萍还想说,帅府未必能够长盛不衰,哪天被其他政权取代,都保不齐,又谈何储君是谁。
而且叔父现在还没有定论,若政权不稳固,那二公子的确是更好的人选。
只是方幼萍不再像以前年轻时那样,喜欢唱衰曲。很多话,哪怕她知道是真的。可也不是所有实话,都能说、也都应该说的。
“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我是工具和炮灰。”蒋浚业含着苦笑,边笑边后退了两步,笑得一阵咳嗽,才勉强止住了脚步。
“小妈一直替叔父考虑,就半点不为你自己着想吗?我还以为你要说,大哥在北疆掌权,对你最有利。因为他的美妾兼红颜知己,郑妍熙,和你都很赞同刘议泽的理论。而他对刘议泽的治国理念,也不排斥。保不齐以后可以合作。”
跟她保持了几步之遥的距离,反倒让她舒适了许多,“我追求理想,但还没有为理想献身的精神,这一点我自己也很惭愧。尤其跟很多同袍起来,我差远了。”
至于他说的炮灰,方幼萍一点都不同意:“你如果委屈,可以立即让贤。你的确优秀,但还没到、缺你不可的程度。试想一下,我几次三番返回战场,不图虚名、不挣军功,那我不也是炮灰?你做炮灰,还能有所图。我图什么?”
蒋浚业哑口无言,只是仍旧不甘心:“姐姐,那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能站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