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理承今日从公馆回来的早,不见方幼萍的踪影,回头随口问向平常服侍的丫鬟:
“萍萍呢?”
小丫鬟立即搭腔:“回帅爷,小姐今日去了集市,还未回来。”
蒋理承不可遏制地又开始胡思乱想,尤其已不再派卫兵监视她一言一行,没人每日事事同自己汇报她的行踪。不知她是不是给那穷酸寒门寄了信,亦或拿他的钱,养那个小白脸。不能长他的势,给那废物到处兴风作浪。就拿帅府的碎银,供给他聚体蝼蚁,想将这偌大的帝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转头若无其事地去翻她的梳妆台、抽屉、小匣子,看看她的生活轨迹。具都是些医书、洋人新奇的小玩意儿、胭脂水粉,没什么多余的、他没见过的东西。
故作随口问道:“小姐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回帅爷,小姐每日除了看书,就是给我们号脉,偶尔去城中药铺里,跟那些中医世家的老郎中请教。再不就在晴天时睡觉,阴天时发呆。”小丫鬟一五一十回禀道,不敢有半分隐瞒。
可蒋理承还是不放心:“除了那些老家伙,她可有见过什么人,跟谁通信来往过?”
坐在她的书桌前,慢条斯理地翻着她的书籍,想在里面寻找信笺的蛛丝马迹,奈何一无所获。
“回老爷,小姐并未跟任何人有书信往来,也没有跟行踪可疑的人联系,至少在帅府时是这样。出了帅府怎样就不知了,奴婢们不敢隐瞒大帅。”
蒋理承还想再翻衣柜,看看那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定情信物,恰逢小厮来报,称是方小姐回府了,才作罢。
依旧坐在她平常常坐的楠木椅子上,翻着她的医书一目十行,只心思全然不在文字和绘图上。依旧同下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
“小姐追求人人平等的新思想,你们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她不会纠正你们吗?还是你们在她面前一套称呼,在我面前一套称呼。”
“回帅爷,小的们不敢,方小姐体恤下人,是从骨子里,不是形式上。理解我们恶习难改,尊重我们口中的称呼,只要我们能舒服点,她并不去矫枉过正的。”小丫鬟回禀完,方幼萍已进了来。
看见叔父的身影后,明显愣了一下,将怀里一大捧东西搁在书桌上,没等神明低头,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甜甜笑了一下,随后开口道:
“叔父,今日怎么有雅兴过来。”
“这里是我家,我不回家,干什么去?”蒋理承顺势拿过她的包裹,看了里面的书籍,除了关于医学方面的,还有洋人书籍。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叔父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切莫耽误了你的正事。”方幼萍想将东西收起来,却被他按住了手臂。
“怎么?你的东西,我看不得,还是你藏了什么秘密?”蒋理承想过给她自由,可总是不由自主地、露出封建父权的一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但你要习惯。”
“叔父,我不是到了叛逆期,非得跟您对着干。在我这里,没有敲门私自闯入我卧房,都是触犯了天条。可您不仅私自拆我的东西,还不顾我反对,肆意丢弃。”方幼萍站在原地,像才得了他训斥的呆瓜下属,勾起了一连串不好的回忆。当初刘议泽送她的笛子,就被叔父未经允许,便直接拿去扔了。她真的怕自己到了八十岁,也没有彻底的自由,永远被人管制、约束,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能自己做主。
“但因为那个人是你,我认了。你比自由更重要。”
蒋理承听着她的糖衣炮弹,以前会很受用,现在只觉疲累。
“是他回来了,你又将冷漠化作春水,想笼络住我,好放他一马吗?”尤其翻开今日出行满载而归的硕果累累,里面有一件男士用的腰带,看起来就十分廉价。
“这又是送给谁的呢?”他将那腰带挑起,只看一眼,便露出深深厌弃之色。
着实忍不住出言讥讽:“出去读书一趟,近墨者黑,被他们拐带的,这等货色也看的入眼了。可怜以前方家将你教养长大,也可惜了我对你的那些纵容。”
蒋理承咬死了这东西不会是给自己的,因他通身吃穿用度,都有专门供给帅府的铺子,为他两身量身定做。不管是从苏州运来的刺绣还是蜀锦,洋人进口的真皮材料,都是一顶一的昂贵和奢侈。
方幼萍被他讥讽在原地,更多解释的话尽数梗在了喉咙里。
只剩一声叹息:“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是吗?”蒋理承不知她在哪儿听来的歪理邪说,只自嘲道:
“别人不知道,但我没有这个本事,在你身上,我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将我的所有自负与傲气全部粉碎。不管事业、感情还是家庭。”
他只要稍微一想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需要用上非常手段,不是求就是囚。而那个穷酸腐儒,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让她主动奔赴,赴汤蹈火。
他想知道自己差在了哪儿,是体力不支,让她不知餍足。还是长的不如那个身形清癯、瘦的几乎快脱了像的寒门。还是不够有权有势,亦或不能陪她仗剑走天涯。
蒋理承不像对待女儿那般,每回出言皆是训斥,便只开口直接问:
“刘议泽回国了,你近日跟他可有联系?”
“叔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与他早已形同陌路。”方幼萍问完,就知道了,叔父以为,她没像以前那样逃跑,是为了给男同学打掩护,给他吹枕边风。
她无力解释,只觉可笑。
不知是谁给他传了谣言,让一向清醒的叔父,也当局者迷了。
正在她怀疑是不是五妈妈背后搞鬼,就听了叔父开口:“今晚我要过去柴姣那儿,陪他们母子俩一块吃晚饭。晚上,你就不用等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