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理承尚且不知帅府发生了这么多事,到了外宅,看着粉嘟嘟的儿子,一改昔日垂头丧气模样,变得朝气蓬勃。
不免心下感叹,他的姣姣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带福气和能力的女人,不管在哪儿,都能让沙漠开出繁花。
“从前你在帅府时,帅府四季如春。萍萍一直说深宅死气沉沉,我以前还内疚。现在倒是觉着,深宅是因她才死气沉沉的。”
坐在餐桌前,蒋理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美妾聊着天:
“就像外宅,有你的地方,依旧鲜活了起来。让我想起从前江南督军杨震鹤说的一句话,好的女人不是嫁给统帅,而是她嫁给谁,谁就是统帅。”
“老爷,您实在高看我了。容我说一句厚脸皮的话,这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从前我在戏台上时,世人诽我、谤我、辱我,唯有老爷怜我、惜我、疼我,能欣赏我口中的艺术,不把我当做下九流来轻贱。”柴姣说话时,主动给蒋理承斟了一杯酒,才饮了一盏,面颊上已有少许绯红。
男人不懂胭脂,更不知洋人的化妆术巧夺天工。可以弥补女子因年龄而少了的童真,还能让已无法再脸红的人,镀上一层恰到好处的朦胧。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把老爷当成真命天子,可以依靠终身的男人。是我要尽心服侍,也是始终崇拜的。只妾身在与老爷朝夕相处的几载,心是好的,但兴许是不够睿智,显得做得不好。”
柴姣说到伤心处,不免动容,落下泪来:“若是有什么失职之处,惹老爷不快,斗胆请老爷多海涵。我知道我这种卑贱之躯,没资格让老爷垂爱。可谁让我贪心,老爷给我一个眼色,都是我寒夜里的烛火,能够温暖照亮我整个寒夜。”
看着美人落泪,尤其香腮挂满泪痕,蒋理承突然在那一刻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他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以至于为她深陷沉沦、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是吃这套温柔小意的,且一直能被拿捏的死死地。柴姣焉能不知?她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当初只是儿妇的方幼萍,靠这套伏低做小,让他鬼迷心窍。
“好了,别哭了,不然儿子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他娘亲。”蒋理承语气温和,仿佛真是一家三口,促膝长谈般温馨。
“怎么会呢?爹爹,幺儿不笨,我知道娘亲是感动落泪。”小少爷家教良好,哪怕被溺爱,在餐桌上依旧懂得礼仪。
甚至因为被宠着长大,他也懂得事事为娘亲着想,规规矩矩坐在那儿,摆出一副男子汉的模样,努力讨父亲欢心。
“爹爹,你能来看我们,你不知道我娘有多开心。她平时对人一向是淡淡的,又有礼貌,好像没什么情绪,也没人能影响到她。只有您,能让她有情绪波动。您的一言一行,都能左右她的喜怒哀乐。”
小少爷说罢,还起身去抱父亲大腿,软乎乎道:“爹爹,幺儿什么都不要,也可以乖乖听话,给爹爹争气。只要爹爹多哄哄娘亲,多陪陪娘亲,让娘亲哪怕能开心一点点,我便感谢上苍。娘亲开心,我就开心。爹爹,求您了。”
“幺儿不可胡说,爹爹日理万机,能来看我们,已实属不易,我们不可以给爹爹添烦恼,成为他的累赘。”柴姣嘴上这般谴责,却是将儿子温柔地搂在身边,柔荑温软,轻缓抚着他脊背,动作分明是鼓励。
而母子连心,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亲自扶养长大,孩子跟母亲依旧默契十足。小小年纪,就已经人小鬼大,知道娘亲在欲擒故纵拿捏父亲,自然知道怎样去配合。
将头埋得很低,给父亲道歉:“对不起爹爹,是我的错,我不该太心疼娘亲了。还请爹爹宽宥,可娘亲真的很爱您。您没有来看我们的时候,她常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得知您今夜会来,她提前就开心了。更是沐浴更衣,换了好几套衣裳。又亲自下厨,准备这桌佳肴,说您有好久没尝过她的手艺了。”
“乖,孩子说的没错,童言无忌,你责备他做什么?何时心疼娘亲也是种错了?若是他连跟他朝夕相处的母亲,都没有关心和偏爱,如何还能指望他以后孝顺我。”蒋理承并没有责备儿子,反倒感动得一塌糊涂。
兀自感叹道:“我亏欠你太多了,也许是得到了就不珍惜,我每日都在帅府,也不见萍萍对我有这般用心。”
小少爷请了安先行退下,晚膳几个人都没动几筷子,一来没什么胃口,二来又不是生活在贫民窟里。左右晚上饿了还能吃夜宵。
漱了口,陪着她到了前院更宽敞些的厅堂,已没有腊七腊八冻死寒鸦时那般冷了。
“方才失态给老爷看见不好的一面,是妾身的过失,对不起。”柴姣笑中带泪,仿佛知道他要离开,提前便开始伤感了。
语气里也是尽是落寞,还在故作坚强:“老爷,我知道您不能在这留宿,需得早早回去,省得萍儿不高兴。只是我好后悔。”
“萍儿?”蒋理承想起这个让自己心寒的小丫头,便有几分头痛。
自嘲笑笑:“今非昔比,她长大了,认识了更多新朋友。已不再围着我转。她如今没有半分心思在我身上,又如何会在意我是否晚归。”
柴姣听他这酸溜溜的语气,便知他对方小姐依旧情深意切,她没有嫉妒的力量,只能顾好眼前。
提起方幼萍总会有片刻的失神,才缓缓回过头来:“后悔什么?”
“后悔刚刚没有多敬老爷一杯酒,想祝您平安归来,万事顺遂。世人只关心您站得高不高,只有我在乎您在外累不累。”柴姣弯着娉婷袅娜的细腰,微微屈膝,孔雀开屏道:
“老爷有许久未听我唱昆曲了,择日不如撞日,能否今日赏脸听一曲?”
“好。”左右天色尚早,尤其蒋理承被勾起来许多旧日情愫,更想试探小丫头是否还在乎自己。
“我上次就想问你,离开帅府的这段时日,你可有重操旧业,登台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