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祖宗。”蒋理承放下那杯酒,不再逃避,直面失去她的恐惧。
努力挽回:“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
“如果我说,我并没有为此难受,不好受的人,是不是就该变成你了?”方幼萍不咸不淡地抛下一句,用洋人的叉子,从面前的果盘里捻起一块。送入口中,清香满口。
见他一闪而过的惊诧过后,便是失落之色,便又问了一句:“所以呢?你是希望我为你患得患失、生不如死、以泪洗面,你就能舒服了,觉得安全了?”
“萍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是希望你过得好。开心、平静、愉悦、幸福。”蒋理承从她手中拿过叉子,想喂她吃。
“我是希望自己做的更好一点,可以让你在我身边待的很安心。”
只不过那水果送到她嘴边,还是被她拒绝了,她别过头去,连看都没看一眼,更不用说吃了。满眼的嫌弃,一脸抵抗和鄙夷。
“可你做的事,跟你说的话,背道而驰。”
方幼萍起身,仿佛跟他同桌而食都是件为难的事:“叔父享受盛宴吧,我先回去睡了。吵闹的我头疼,不如安静。在帅府时就熙熙攘攘,以为在水乡能温柔娴静,原来是一样的载歌载舞、喧闹不止。”
“萍萍!”蒋理承立即起身,追了过去,想握住她的衣角,又觉在大庭广众之中、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很不好。
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何时在乎过这些。
挡住她的去路后,才继续倾诉衷肠:“萍萍,不是这样。我从未将自己卑劣的安全感,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我比谁都希望你过的好,并且一直为此去努力,这点你不该怀疑。”
“那你为何不放我离开?给我自由。”方幼萍咬着下唇,哪怕气急了,也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若是赌气便口无遮拦,让她放自己跟刘议泽在一起。一句无稽之谈,他却会认真。事情的性质也会彻底变了。
“萍萍,你要的自由指的是什么呢?我们从前就探讨过这个问题,是想回北平读书,我答应你。若是让你跟男同学自由恋爱,追求什么独立进步,那我决不允许。”蒋理承说罢,松开了她的手。
刚起了要给她的自由,不敢有一丝一毫用强。
“萍萍,我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会改。做的不好的地方,我会变。你要给我机会,给我时间。”
其实他不说,方幼萍又焉能不知?这年月,只有追求进步思想的文人,抛弃糟糠之妻,一边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的童养媳搞大了肚子,一边跟女学生天天在报纸上炫耀人间真情。
男人可以如此,女人怎么行?
漫说不能将男人置于糟糠之妻的位置,蒋理承那样的人物,更是扮演不了被抛弃的童养媳的角色。
“改了再犯,犯了再改是吗?”有夜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方幼萍抬手掖了掖鬓边,抿唇笑笑:
“给不给你机会,是我的事。你凭什么强求?给你时间,然后呢?让你旧疾复发,反反复复吗?”
倒不如她及时止损,抽身出来,不在意就不会心痛了。
“萍萍,我知道你难受,你打我骂我都成,但别再冷暴力了。冷暴力最伤人。你又何必自我欺骗?若你真像你形容的那样,丝毫不在意我,你这样的性子,又怎会继续留在帅府。”蒋理承见她紧抿着下唇,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突然有几分慌了。
怕她下一句赌气说出决绝分开的话,甚至做出无情诀别的事,直接跑回北平。他不知再来一次,还能如何低头将她哄回来。哪怕招不在新管用就行,他也没这份耐心了。
“是啊。”情绪失控之后,便有几分急躁,也没那么注意温和的言辞,温柔也不见了踪迹:“我怎么就没萍萍的果断干脆,洒脱和勇敢。拿得起放得下,收放自如。说不在意了,就能瞬间不在意。不像我,甚至不像大多数普通正常人那样,来回纠结,反反复复,想清醒超脱,都身不由己。”
“你不要给我脸色看,若是你对待我,像对待一只宠物,想用铁链拴住就拴住,想牵出去遛遛放风就放风,想多养只别的宠物就多养一只。那你余生都不会再得到我的真心在意。”方幼萍知道他的心狠手辣,为防失了他的宠爱后,他变得冷血无情,遂是在与他博弈时,用威胁试探他的底线。
她深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他对自己再没了疼惜与庇护,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北平不是安身立命之所,读书的殿堂亦不是象牙塔。便是跑到西洋或东洋,那些首领不怕蒋理承,但也没有得罪他的必要。在普通人和执掌江山的统帅之间,当然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方幼萍这个普通人。
“我如今还在帅府,让你达成所愿,你还不满意。也许吧,事事都让你顺心如意之后,你便不懂得珍惜为何物,以为这是都是你应得的。只是我想问问,我现在在你身边,如果还不能让你满意,那么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去学学。”
是让她摇尾乞怜,还是情意绵绵。让她温柔小意,还是嘘寒问暖。
最好再给她一个样本,让她照着标杆去东施效颦。
“萍萍,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去学谁,不管是巧言令色的柴姣,还是温婉妩媚的张沐琪,她们若真有那么好,就不会被我抛下了。相反,保不齐她们在背后,偷偷的想学你呢。”蒋理承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凶了,可能吓到了她,立即将话拉了回来:
“萍萍,你不用因为害怕,而对我畏手畏脚,那样就失了灵魂。我想将你好好呵护,若反而让你枯萎了,我才会自责懊悔。”
他的话,让她稍稍放心了一些,只剩苦笑:“也许,人都是矛盾的吧。你对我冷淡时,我恐没了现在闲适的生活。你对我热烈时,我又因你的所作所为而痛心。”
方幼萍释怀一笑:“难得下江南,毕竟你日理万机。去别的女人那儿尝尝鲜吧,反正这也是你的传统艺能了。跟我吵架,就找别的女人,王铮瑶是,柴姣也是。我理解不了你们这些三妻四妾的旧时代老爷,我先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