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小妈离去的背影,杨沐宸头一遭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从前在江南,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杨家乃至整个江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没人不喜欢她,也许是不敢讨厌她。
因而陡然遭了小妈白眼,还是头一回受这委屈。可又挑不出小妈什么错处来,因她既没背后给自己使绊子,也没有当面言语羞辱、夹枪带棒。
只是对她没那么热情罢了,还是让她有几分难受。
“夫君,父亲,我是想跟小妈好好相处的,毕竟帅府来说,亲人并不多。既然是一家人,为何要弄得水火不容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小妈这么讨厌我。虽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如果不违背原则,不让我太难受的话,我并不是不能改。若是我做错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得罪了小妈,还请父亲和小妈明示。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若我真错了,我可以去给她道歉。我并不是有错不认,只会耍大小姐脾气的娇小姐。”
“别管她,她天天就整这死出,你当她是个骡马就行。”蒋理承也正在气头上,像以前一样护着她,也没有任何好结果。
干脆破罐子破摔:“你等我忙完回来,晚上再教育她,让她知道知道,怎么为人妻为人母。”
蒋颐图还未见过父亲,在小表妹跟前这么硬气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给他竖起大拇指。这才是气急了壮怂人胆,父亲此刻高大巍峨的形象,深深烙印在他心底。比上战场领着千军万马作战时,还要刚毅几分。
这还是那个被小表妹拿捏的死死地,人家摆个脸色,就追着人家屁股后边使劲哄的北地大帅吗。
在心底暗自腹诽:‘你就装吧,也就是人家不在这的时候,敢大声喧哗。大小姐若真在这,别说撂狠话,连脸色都不敢给。等晚上回去,还不知道谁治谁呢。’
杨沐宸不知夫君为何突然走神,诧异看了他一眼,而后对蒋理承道:“父亲不必大动肝火,小妈年纪轻,少阅历,也属应当。只需跟她好好说,都是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小姐。想必她能听进去的。”
说罢又有几分担心,担心真因为自己,弄得帅府不宁,被父亲责备。毕竟以父亲现在的兵力,真起战事,在公爹那儿根本不够看。
“你不用操心那么多,父亲自然有分寸。”蒋颐图见父亲没动两筷子,小姑奶奶走了,他就一并离开了,追随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姑娘,哪怕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见堂内只剩两个人,才提醒道:“夫人,父亲方才是被小妈气得神志不清了。但你切莫要当真,若你真以为小表妹不受宠,父亲真会对她严厉管教,甚至你也能踩上一脚,你就大错特错了。”
“到底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我傻。”杨沐宸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表现的很笨,让他误以为自己听风就是雨,且没有脑子,没有任何独立思考。
“看方小姐眼高于顶那个样子,谁都不放在眼里,那必然是有人惯着。被宠的。且还不是一般的宠,是宠坏了的那种盛宠。”
不然就算她不在乎未婚夫,也得给男人几分颜面,在家国大事上,做做样子。可她连装样子都懒得装,完全是一副凭君处置的模样。
早膳过后,父子还未出门,就被不速之客堵了门口。
张沐琪才进门,一改往日清冷,热络地直奔少帅的屋子,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闻来了位小老乡,那日少帅大婚太匆忙,不敢上前叨扰。只隔了老远,匆匆惊鸿一瞥,已是足够惊艳。”
“是啊。这位少帅夫人,还颇有几分姐姐昔年的风采呢。”王铮瑶不吝赞美道。
这话被杨沐宸听见,当场就翻脸了:“说一个正妻像妾氏,有这么夸人的吗?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们连妾氏的位置都保不住,沦为外室子,更别说被扶正了,哪怕大帅正妻的位置空着。”
就毁在这张破嘴上,不分场合地夸夸其谈。
“还是两位夫人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呢?故而试探我的底线,若我笑笑认了,甚至对你们笑脸相迎,你们就觉着,我这个晚辈是个好拿捏的。哪怕被大帅的妾氏拿捏。”
可惜了,她是个硬茬子。她对方小姐恭敬,因为那是大帅盖棺定论的正妻。杨家纵然没帅府这般权势滔天,可也懂得尊卑礼仪,没得妾氏越过主母头上,尤其,往后这帅府,大抵就是她掌家的。
当家主母,何时需要看妾氏的脸色,对妾氏低声下气。
“少帅夫人言重了,姐姐也不过是看见故乡的人,一时间忘情,坏了礼仪规矩,还请少奶奶不要介意。”王铮瑶立即从中维和,企图将话拉回来:
“也是少帅夫人太招人喜欢了,我们姐妹俩一见就稀罕的不得了。一时间有几分忘情,也是情有可原。还请少奶奶谅解。”
“谅解不谅解是我自己的事,何时介不介意,还要听你们的了。”杨沐宸没领情,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喜欢就能不分尊卑吗?我也喜欢小妈,且我跟她年龄相仿,我不敢去跟她搬脖子搂腰啊。”
若非今日来告发柴姣,需要用到这个小祖宗,王铮瑶也不乐意捧她的臭脚。
勉强维持着笑意,又拍了一句马屁:“你看,少奶奶跟四夫人名字里都有沐,又都来自江南,是缘分啊。”
“婢子冲撞了主子名讳,当回避小字,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只能给人做妾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杨沐宸本就烦着呢,最后一丝理智、还是让她口中留情了三分,没提醒妾通婢子的事实。
“江南大着呢,若是这么论起来,那些勾栏瓦舍的,也都是我的老乡。若是以星球为界,咱们和洋人还是老乡呢。”
在她眼里,扬州瘦马,跟给人做妾,没有任何分别。
张沐琪的脸上终于绷不住了,笑容碎了一地,咬着牙道:“好。那就请少奶奶现在赐名,婢子这就改。最好赐给我一个贱名,好养活。省得我勾引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