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颐图抵达北疆,不是衣锦还乡,才下了火车,还未乘上父亲派来接自己的汽车,就先被一堆记者围追堵截:
“少帅,你丢了西北五省是真的吗?不费一兵一卒就弃城投降。”
“如今北平易主,会重新推举新的统帅吗?大帅下台后,统领会从西北和江南督军中产生吗?”
“少帅还会再度出征吗?还是大帅换将?大帅的次子蒋浚业如今也满十七岁了,在北疆频繁登上报纸和政治舞台,与大帅同进同出。这位二姨太所出的儿子,会取代您的位置,被大帅委以重任吗?”
蒋颐图抿唇不语,只觉天家薄情,他想反驳父亲依然看重自己。但伤了眼睛,他就像一步废棋。哪怕从前在他身上押宝的族人和重臣,此刻也纷纷倒戈了。
“都给我把肛闭上,放你娘的屁。外敌蠢蠢欲动,我们关起门来都是自家兄弟,打得弹尽粮绝,等着做洋人的殖民地吗?你们没上战场,有什么资格说话?”郑妍熙始终走在蒋颐图身边,做他的人体护盾和拐杖,直到与她一并上了军车。
才用力握了握他粗糙的大手,安慰道:“夫君,不管前路多艰难,都有我,我陪你一直走。若是没有功勋,怎么敢跟你这样的男人相守到老。”
留下车窗外的讥讽和谩骂声:“若是按照少帅夫人这么说,那还都是星球的人呢,谁统治不一样?何来的殖民地!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还给自己找理由,让人看不起。”
直到汽车驶到新建不久的少帅府,蒋颐图下了车,娇妻美妾已在门口迎接了。
“夫君,你的眼睛怎么样了?还疼不疼?我上月知道你要回来,特意去求了父亲,让他的御用军医别离开北疆,好留下来为你医治眼疾。”杨沐宸怀了满心愧疚,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只能硬着头皮、乍着胆子,在这里一直等候着他。
主动跟他说着话,哪怕知晓他厌恶:“奴家原本想乘坐父亲的专列,去往中原接你一段。但不愿麻烦父亲,又不敢私自乘坐火车远行。”
“知道。我打了败仗,连累了你们被人议论纷纷,不能挺起腰杆儿做人。连走在路上,都成了过街老鼠,畏畏缩缩。”蒋颐图虽看不见,但还没忘记发妻的声音。
“但你们记着,我还没死,不需要你们唯唯诺诺,来替我顶罪。这些失去的,总有一日,我能全部讨回来,哪怕我的眼睛永远不能重见光明。”
“别说眼睛,就算腿没了,又能如何?只要自己不认输,就没人能将自己打倒。”这样不吉利的话,只有郑妍熙能说,还不被他惩治了。
就像此刻,她与他十指紧扣,进门后,已不去管自己是妻还是妾的身份,便直接指挥道:
“人在高处时要尊重别人,在低处时要尊重自己。而不是从前少帅府得势时,就小人嘴脸,仗势欺人,风头无两。如今还没尘埃落定呢,就自己先没了心气儿,自觉低人一等。”
“是,我们知道,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杨霄阳立即将话头接了过去,同为妾室,被先来后到的教育两句无妨。也怕嫡姐会炸毛,愈发给本就心情不好的少帅添堵。
跟在后头时,及时地认错:“少爷,这回是我父亲做的不对,我们姐妹二人在北疆也是如芒刺在背。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他会跟西北勾结,造公爹的反。”
“是啊,我都要气死了,每日以泪洗面,恨不能回江南去大骂他一顿,却也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只能静观其变,等着夫君回来,好能尽心服侍,将功赎罪。”杨沐宸虽反感郑妍熙这般喧宾夺主,对这个有功之臣,却不知该如何打压。
“我真想跟爹娘断绝关系,哪怕他们生养我一场。可若是陷我于不义之地,当初随我心愿、帮我拥有这么美满的姻缘,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若是少帅不介意,我们姐妹俩可以现在就改姓,跟江南正式脱离关系。以后姓什么都行,冠夫姓也好,或者夫君赐姓。我们绝无怨言,只要能弥补一些。”杨霄阳哪怕从前在娘家时,与嫡姐不睦,此刻非常时期,也得暂时放下从前那些不愉快和偏见。
“但也请夫君谅解,我们决定不了父亲。他做什么,不是我们怂恿的。若是能改变,我们自然愿意相劝。还求夫君不要迁怒。若是我们能做什么,为您分忧,我们义不容辞。不管是回江南做说客,还是跟他脱离关系作为要挟,唤醒他残存的、为数不多的亲情。”
“什么事,若是需要别人说,才想起来去做,要你何用?”郑妍熙与他一并进了屋子,看着这府上面熟的下人,正在盘算着管理府上和不卑不亢、重新建立与修复和北疆亲眷的关系。
“什么时候,这些肱骨之臣的家人,不拒绝对少帅的协助,就算功劳了?那作为家人,门槛儿也太低了。”
寥寥几句,说得杨霄阳哑口无言,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不能在妾氏势头正式时帮姐姐打压,遂是只说正事:
“少爷,公爹说既然你眼睛不方便,今日的家宴就不安排在帅府了,在少帅府就行。你受累了,在你家里为你接风洗尘。还有,二少爷说担心你生病,感念你劳苦功高,也想来探望。”
蒋颐图想起那个同父异母、自幼就没什么感情的弟弟,嗤笑一声:“他倒是积极。”
“何时生病了?若按照小叔这么说,是不是手受伤说截肢,着了风寒说要去世了。就算少帅不舒服,帅府也轮不到他有话语权。”郑妍熙也不怕得罪人,直接就跟其他几房撕破了脸。
杨沐宸看她这副嚣张的气焰,实在忍不住起了想打压的心思,吩咐道:“既然晚上公爹要过来用晚膳,就你去筹备吧。少帅府如今翻身,就靠你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了,左右你聪明伶俐。能力越大,责任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