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理承与美人芙蓉帐暖,一度春宵。
方幼萍没那听墙角的怪癖,一夜噤若寒蝉,看他与新欢被翻红浪、颠鸾倒凤,扣着自己胸口的伤疤,听檐下雨落。
直到清晨薄雾散尽,方幼萍一夜未合眼,却不会像从前那样,跟他大吵大闹,跟他的女人争风吃醋。不管前路多坎坷,也想将他抢过来。
晨起站在回廊下,又望了一眼方宅,沉寂百年,厚重沧桑。
随后转了身,回眸时带了好几分果断。
吩咐管家调遣几个卫兵,惊动了晨起出来的父亲,方世章不知女儿又在作什么妖,斜睨着眼睛走过来,梗着脖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开口道:
“来来来,我看看,你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怎么了?爹爹这么早就醒了,怎不学叔父从此君王不早朝?”方幼萍见他这副似溺爱、更多是无可奈何的模样,虚伪一笑,假惺惺道:
“其实我也知道,爹爹很想抽我。要不是叔父在这,可能早将我扫地出门了。不过你放心,叔父现在新人在侧,对我早没了兴趣。父亲不必再担心对我责骂,会惹得叔父不快。”
方世章被洞悉了内心,不知老脸往哪儿搁,“嘿”了一声,想起上次脱下胶皮鞋想抽她,被蒋理承的护犊子吓得腿软。他这等人精,自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只摸了摸脑袋瓜,将对她的气咽了回去:“说吧,大早晨的不睡觉,在这乒哩乓啷地干什么呢。”
“父亲真是矛盾呢,孩子多,所以不珍惜我。哪怕将我扫地出门,也有别的替补。可忌惮蒋理承对我那微乎其微的疼爱,哪怕已经没了偏爱,也不敢去赌,不能对我严苛。”方幼萍嗤笑过后,才无所谓道:
“不干什么,找几个护院,陪我出去耍流氓罢了。”
“我告诉你,你可别胡来啊!咱们方家,已因为,污名缠身了。好不容易平息了这些流言蜚语。若你再出去作威作福、狐假虎威、欺负弱小,被人抓了错处。再起口舌,不管是谁,都保不住你。”方世章也不知女儿为何现在这般不懂事了,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是谁把你带坏了,你以前可不会闲到去仗势欺人。我跟你说,你老子最近正尝试着接管全国两京一十三省的经济,正是好名声的时候,你别给我捣乱。若是让政敌在报纸上写,我嫡女打架斗殴,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别人怎么说?我怎么服众?”
这方幼萍是不管的,只反唇相讥:“我不做,难道就不会有人说?前年还有个南方系报纸写你跟姐妹花双飞呢,也是真的?真要好名声,你先跟国际接轨,少纳两个妾吧。若我还是蒋理承的女人,就算我真去恃强凌弱了,你又能怎样?说到底,恃强凌弱的那个人是你。”
“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像谁,你娘那样温良恭俭让的性子,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驴蹄马槽的狗东西。”方世章被彻底怼哑火了,惹不起总还躲得起,看她带的护院不多,也懒得管了。
只随口又问了一句:“从前你出行,大帅总嫌我保护不周,不加派护院跟着。我说你想要自由,不愿出行就前呼后拥的。以前给你安排几个便衣保护,你都不乐意,这次怎么主动想弄这劳什子了。”
方世章的脑海里,滚过几个念头,她是去惩治情敌?教训仇家?为难同学?
可实在不知她跟谁结了仇。
“你这种性子,能惹到你的,也不多。你愿意给脸色搭理的,更不寻常。”
“是同学苦心孤诣选中了我,我就给他利用一回权势,让他感受一下方宅护院的威力。让他这段时间的努力,看见超额回报。他想去拯救妓子,我也当长长见识。”方幼萍的言辞间,仿佛真成了井底之蛙,倒是认同父亲对自己的评价,知女莫若父。
“可惜了,方宅比皇宫还大,昨夜我想留刘议泽住下的。也不知你忌惮什么,非让他去住客栈。”
“方宅不是淫窝,给大帅送女伴,可以。你一个未嫁女,留男同学过夜,算怎么回事?”方世章也不知女儿是怎么了,姑娘家本就更注重自己名节,她不被贞洁牌坊困住本没什么,可自从一女侍二夫的谣言传开,她直接破罐子破摔,以前就不把女子名节放在心上,愈发不在乎了。
“就算咱们家大业大,方宅比北平四合院,和苏州园林还大,你那同学一人住两间都行。可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你既也知道,咱们既不像小门小户那样、四世同堂一家好几口挤一张草席。不住在一起,怕什么别人说?你不是也经常留下属和同僚过夜?有时促膝长谈,常常就住下了。”方幼萍提起这事就有气,既气父亲,为了男人的面子,每每要娘亲陪着服侍。
也气娘亲,干嘛要惯他这个毛病,府上仆妇那么多,非捏着正妻的款儿,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你就是怕大帅生气,不如直说。众生平等,蒋理承可以得全府上下巴结。我的男同学,就得因是寒门,而被扫地出门,连一席之地也没有。”
方幼萍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刘议泽潜移默化地影响越来越深。开始不自觉开口便是‘人人生而平等’。
“我照顾大帅心情有什么错?一来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个懂得感恩之人。二来咱们府上的兴衰都系于大帅一念之间,我是心腹时,他可以拉拢般说我有用。可我自己清楚,我太容易被替代了。而你现在穿金戴银,你以为是拿什么换来的?”方世章听女儿说话,便觉着血压飙升,很想抽一根雪茄。
很想跟她解释一下,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到了哪朝哪代都没有。人的出身、性子、耐力、天赋、机遇……都不一样,拿什么谈公平?
且他最看不起自身差,就怪大环境的。身边的人都有错,唯独自己没错的,一个赛一个的蠢且待。
想起她方才的动机,没阻止,只实在理解不了:“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去茅房把方宅的大粪挑了。还解救妓女?我看这帮男学生要翻天。整天正事不干,就琢磨这些歪门邪道,就差走火入魔了。”
方幼萍轻嗤一声,见他没阻止,便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
“那就先谢过爹爹了。至于掏旱厕就算了,我不能抢别人的饭碗。”
省得真跟他争执起来,爹爹临时变卦,这些卫兵也不给自己带走了。方幼萍在父亲面前,是从来不能肆无忌惮的。因她深知父亲对自己的疼爱,夹杂着许多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为蒋理承深陷。她想,因蒋理承对她的好,非亲非故,专宠偏执。
方世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笑骂道:“少跟老爹这得寸进尺,大帅不喜你那男同学,我没为了表明立场而去为难他,已十分不称职了。还指望我邀请他留宿?那我才是得了大脑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