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姨娘被张怀月一声大喊唬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等反应过来,大概觉得实在有些不体面,便忍不住嗔怒道:“你做什么,大晚上的大喊大叫?”
“我大喊大叫?你怎么不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张怀月哪里还能忍得住,失声大叫。
若非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她几乎要揪起她的衣领用力摇晃了,真的想要问问她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如此坑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我怎么了?”曹姨娘莫名有些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这还不是为你打算,你眼看着就十四了,难道还不该赶紧相看婆家吗?难得金家累世的家业却不嫌弃你亲娘是个丫头出身,愿意娶你做正房太太,这样的大好机会简直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越说越觉有理,便也渐渐理直气壮了起来。
张怀月更加怒火中烧,“我才十四!还在读中学,我根本不想嫁人!”
“读书读书,书读得再多还不是要嫁人?你是个丫头,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找个倚靠,你那书难道还能读一辈子不成?”曹姨娘皱眉驳斥她。
张怀月站在原地,胸腔气得剧烈起伏,铺天盖地的悲愤和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
一直就是这样,她和曹姨娘永远都没有办法站在同一精神层面上进行有效的沟通,两人之间巨大的认知差距,将她们这对母女远远地隔绝在了深渊的两端。
许久之后,张怀月终于勉强找回了一丝冷静,她努力平稳语气,“这件事你们跟老爷商量过吗?金家现在是什么态度?”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绞尽脑汁思考事情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或许是她语气的缓和让曹姨娘生了误会,自以为已经说服了这个向来主意很正的女儿,立即沾沾自喜地道:“还没和老爷提起,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男方主动,金公子那还只是拐弯传了道话,离正式议亲还早呢。不过太太也已经说了,只要你这边没意见,她马上就和老爷商量。”
还好,张怀月用力闭了闭眼。
她睁开眼,牢牢盯住曹姨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和老爷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再管。”
曹姨娘闻言,立刻皱起两道弯月眉,“这说的什么话,这种事哪有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张嘴的分?”
“我说了!”张怀月音量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拔高,她忍了又忍,才勉强平稳了语气道,“我会亲自去和老爷太太说,这件事最关键的还是要老爷点头,不是吗?”
张怀月知道曹姨娘一向是有些畏惧张大老爷的,这个时候也只有搬出老爷的名头才能唬住她。
果然一听见老爷的名字,曹姨娘的声息立刻就弱了下去,讷讷地道:“那,那,你可要记得好好地说啊,这种机会可不是常有的。”
张怀月冷着脸,“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姨娘早点回吧,我也要睡了。”
曹姨娘被她赶着起身,一步三回头的似乎还想再交代几句。
但张怀月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装作没看见,径自拉开房门,把她送了出去。
等好不容易把曹姨娘送走,张怀月重重地摔上房门,转头便把自己摔在了被褥里。她紧紧咬住枕头,拼命忍着不让心中的伤心和无助化作嚎啕,然而无声的泪水仍是顺着额角不断滚落,浸湿了被褥。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以来殚精竭虑地为母女三人的未来费心筹谋,可身为她此世最亲近的人,曹姨娘回报给她的却从来都不是支持,母女之间横亘的永远都只有分歧和疏离。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张怀月睁开一晚上几乎没阖上过几分钟的眼睛,想着今天还要上学,张怀月拿着热毛巾敷了许久红肿的眼皮,好不容易把自己整理得不那么狼狈,才起身去了外间。
这间偏院的西厢房是她们母女三人日常的起居空间,早饭一向就摆在这里。
曹姨娘是不和她们姐妹一块用饭的,每天清早便会去太太跟前伺候,所以此时饭桌上便只有姐妹二人。
两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安静地吃早饭,张念辰一边吃,一边偷偷拿眼瞄张怀月。
张怀月此时正心烦气躁,本来懒得理会,但她看个没完,便不耐烦道:“你又要干什么?”
张念辰撇撇嘴,语气有些酸溜溜,“昨天你和姨娘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嘴上说对金公子没兴趣,结果还不是自己扒上去了,还哄我说什么……”
‘啪!’
张怀月重重把筷子摔在桌上,打断她的话,“谁给你的胆子你偷听我们讲话的?!你的教养呢,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这一声呵斥声色俱厉,带着前所未见的怒火。
张念辰从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吓了一跳,讷讷地看她,连后面要说什么也给忘记了。
张怀月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沸腾的情绪闭上了嘴,这种事情冲这小丫头乱发脾气又能解决什么呢?
“我吃饱了。”
她冷着脸推开脚边的凳子,提着书包出了门。
走出偏院,张怀月在回廊里放慢了脚步,怒气渐息,心中的思量便占据了心神,‘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还是要尽快想个办法应对才行。’将昨日的初步构想寻思了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加快脚步,朝着张瑞华的院子匆匆而去。
进了张瑞华的屋子,伺候的奶妈子和丫头们见是张怀月都不奇怪,也没人拦她。
张家这一辈的姑娘里,除了嫡房的小姐们,就只有这个三小姐最爱上进,一直坚持在学堂里读书,常常跟着二姑娘一起同进同出,上学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