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整齐竖立的高大书柜摆满了各式书籍,带着岁月侵蚀痕迹的木地板擦得十分洁净,谢家东厢此时阳光正好,屋内所有物什仿佛都镀上一层明黄色的光亮,气氛显得格外的温暖静谧。张怀月踏进门时,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书房正中并排摆了几张小几,江玉卿坐在上首,把最新的解放日报摊开在膝上,小声地诵念时事消息,康直里各家的女眷三三两两地围坐在小几前专注聆听,偶尔低声交谈。
见张怀月进来,江玉卿没有起身,只笑着冲她点点头。而钱喜妹与几位邻里妇人则依旧殷切地注视着江玉卿的嘴唇,似是恨不得抓住那声音里的每一个文字,根本无暇他顾。
张怀月不由莞尔,喜妹姐虽识字不多但却向来求知若渴,每每江先生(注1)这里办读书读报会,她与里份里几个要好的姐妹回回不落,从来都是要到场的。
张怀月也不打扰她们,随意在书房窗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取了本书随意翻阅着耐心等待。
她很享受这一刻此刻的安宁与温馨,待在谢家的书房里,坐在安静的人群中,这很好地安抚了前几日在长生巷遇险时所遗留的心悸,仿佛那一幕幕危急的场景已逐渐远去。
坐了一会功夫,读报的声音慢慢停息,妇人们又交谈了几句,就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等将所有人都送出门去,江玉卿这才返回书房,笑着招呼张怀月。
“江先生,您今天特意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张怀月问。
江先生在江城最富声名的女子中学崇仁中学任副校长,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也因此,其在汉口镇极有声望,还因此担任了保甲区的妇女主任。
而她与江玉卿的交往始于当初受到谢里长的诸多照顾,之后她几次带着礼物上门致谢,都是江玉卿出面招待,两人言语投机相谈甚欢,一来一往便熟悉了起来。
昨天下班后,钱喜妹给张怀月捎话,说是江玉卿让张怀月有空去一趟她那里,说是有事想拜托她帮忙。今日正好休息,她便过来了。
“是有件事想麻烦你。”说着,江玉卿从书架上取了一个文件袋,交给张怀月。
“之前,我们学校的全体师生游说保甲区的商行公会筹措资金,办理了一家民间慈善机构,就建在江滩老船厂的附近。只可惜近两年天灾人祸不断,难民数目暴增,救助站人手物资不足,所以一个冬季过去,许多身体孱弱的老人孩童没能熬过来。”
谈及此事,江先生一贯温和带笑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黯然神伤。张怀月听说老人孩童罹难,也是沉默难言。
政-府-不为,国土沦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手足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但凡还有一点血性的国人都很难无动于衷。
所以江先生今日邀请张怀月过来,便是想专门向张怀月请托,希望仁济医院能为救助站的流民提供一次义诊。
“而今北地民不聊生,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我们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江先生拉着张怀月的手言辞恳切地道,“活动所需的物资场地,我们学校的义工都可以出去募资以及提供帮手,现在只希望小张你能帮忙跟仁济医院牵线搭桥,帮帮这些难民。”
自来了康直里后一直受到谢家颇多关照,张怀月对江先生的人品也十分钦佩,自是乐意帮忙。况且这件事说到底也不难办,仁济医院每年都有慈善任务,即便不是与江滩船厂救助站合作,也会有其他渠道的慈善义诊,她要做的也不过是提个意见罢了。
于是思索了一阵,张怀月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见张怀月应承,江玉卿表现得十分激动,拉着她连连道谢。之后拉着她去救助站实地考察了两次,还书写了一份十分详尽的义诊计划书郑重交到她手上。
被江玉卿如此寄予厚望,张怀月压力颇大,不得不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来操办这件事情,很快便将计划书整理了一遍,递到了医院行政部。
张怀月虽一贯为人低调,但她当初是拿着院长同学的介绍信入的医院,这事在医院内部也不是秘密,故而医院行政部也乐得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上给个面子,于是去江滩船厂救助站慈善义诊的事情便很快就顺理成章地敲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