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月此时又变换了打扮与妆容,一身臃肿的棉裤大袄外罩着碎花围裙,粗布头巾下的皮肤与唇色粗糙黯淡,斑纹密布,再加上山根低平,眉毛杂乱,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老迈了至少十岁,略微佝偻下身形,便与街上挎着篮子来往的婆婆娘娘们几无差别。
临走时,徐鹏飞说他现下的身份已不便与她直接接触,无法亲自送她,所以安排好了人手接应她。
之后二人还商量出了这个最容易摆脱监视的方法和路线,好叫张怀月不必担心被人跟踪。
张怀月低头穿过菜市时,多少还是有些紧张,不但脚步匆忙,还总免不了要四下观察一番。
穿过菜市场大半,再往前面不远,就是康直里南门外的小吃街,到了那里,离家就不远了,她感觉自己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归心似箭过。
只接应的人还没出现,张怀月无法确定身后有没有尾巴,也只能强行按捺急切的心情。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已到了食铺聚集的小吃街入囗,扑鼻的食物香气引得从一大早开始就没什么胃口的张怀月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整个江城人气最旺的食铺档头都聚集于此,四处都是人头拥挤的场面,张怀月挤在人群里看了一会,也有些心动,忍不住想找家店铺点些吃食。
正看着一家人气极旺的汤包铺子心生犹豫间,她忽觉眼前光线一暗,一道莫名有些眼熟的高大身影匆匆穿过街道,先一步走进了这家食铺。
张怀月抬眼望去,只见此人肩宽腿长,身形挺拔,是个在南方少见的颀长身形。而她,似乎就在不久前才刚刚见过一个类似模样的人。
张怀月心头一跳,再仔细看去,发觉此刻此人穿了一袭青布长衫头戴黑色软毡帽,鼻梁上架了副金丝眼镜,文绉绉的气质看着又似乎有些陌生。
但她是外科医生,对人体骨相向来观察仔细,加之对此人实在是印象深刻,故而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正是那个在拍卖会上遇见过的年轻人。
一认出此人,张怀月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几乎下意识地便想躲避,只是刚一迈步她便惊觉不妥,立刻强行放慢脚步,壮着胆子继续挤在人堆中顺势走走停停,努力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与周围的食客们无异。
果然,那人刚一走进食铺,便驻足停留在门口的柜台处,状似漫不经心地回头扫视了一圈街上来往的人群。
张怀月走在拥挤的人潮里,眼角余光瞥见对方目光转向了这边,不由头得皮发麻,心脏砰砰狂跳,手指脚趾都变得僵硬无比,唯恐露出破绽。
硬着头皮随人流走出数十米远,眼见终于远离了汤包铺子的门脸,对方也并没有跟过来后,张怀月立即闪身挤进了汤包铺隔壁的一家面馆,隔着两家铺子相对的棱格窗偷偷观察远处男人的动静。
随即,她便隐约见着那青衫男子在铺子门前又逗留了一阵,接着才压低帽檐低头走了进去。
见那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汤包铺子里,张怀月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发现自己。
本该趁此机会赶紧离开的她,此刻却犹豫了起来。
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此地距离康直里已经是非常接近,仅仅不过一两里的距离。难道是查到了什么端倪,已怀疑到了自己头上?
如若对方已是查到了自己头上,那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张怀月忍不住咬着指甲,排解心中焦虑。
艰难地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她抚了抚脸上的妆容和身上的衣衫,仗着此刻已彻底地改头换面,心下一横,又重新返回了那家汤包铺子。
她要确定一下,男人来此究竟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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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包食铺里人头涌动,张怀月仗着身量纤瘦一头扎进了点餐的人群里,她知道自己没有伪装跟踪的经验,于是竭力暗示自己忽视堂内的目标,假装自己就是一名想买包子的食客,专注地看起了墙上的水牌。
只是对着店铺坐席的后背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似乎都生出了知觉,能隐隐感觉到一种被观察的错觉,因而脖子僵硬,迟迟不敢回头。
就在张怀月反复犹疑着,不知下一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
一名看着约莫二十上下,脸庞瘦削肤色黧黑的年轻人脚步匆匆地从食铺外头疾步走了进来。甫一进来,就在铺子里左右环视,似在找人。
张怀月无意识地瞥过去一眼。
就见那年轻人在店内环视了一圈后,很快便发现了要找的目标,立刻小步快跑着到了一名正坐在窗边的长衫青年跟前,顺势坐在了对方的身侧。
张怀月手心一紧,又慢慢放松下来。
只见那两人微微凑近,低声地交谈了几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