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自哪里?盲眼修女?”
“不知道,她没说,我也没问,看起来有点儿像修女,你知道,就都是那种保守的感觉,是个好女人。”男人回味地咂咂嘴,说:“修女都是好女人。而且我很肯定,她的眼睛没有瞎,或者说,亮的让人透心凉。”
“那么,然后呢?怎么会让你去阿拉诺赫?”
“她和我分手前忽然提起的,说是那里拥有一种让人改变一生的力量,只有这句话让她看上去有点儿占卜者的味道,我觉得很在意,所以决定去走走,反正就算被骗,也不会损失什么。”
“不损失什么?”塔·拉夏玩味地咀嚼着好友的思维方式,“没说固定的地方吗?”
“当然,否则我会更小心一些。”
的确,阿拉诺赫是个庞大的地域,在这种范围内针对某个人设下陷阱,是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和人物财力的,塔·拉夏看不出自己的好友身上有哪一点值得对方花这个心思。
于是男人抱持着旅行的轻松心态去了阿拉诺赫,在那里,他碰到了塔·拉夏当时无法想象到的奇遇,究竟是怎样一个旅程,他回来后绝口不提,但是从那时开始,他的人生的确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男人在塔·拉夏探寻和看顾的目光中,戴上了了一个光鲜的光环:圣骑士。
圣骑士都瑞尔,传奇者,炼狱怪物的屠戮者,一个表里如一,飒爽成熟且顾家的男人,就和塔·拉夏很久以前的判断一样,拥有着近乎完美的性格和心智,在得到了强大的力量后,他成为了一个战无不胜的奇迹之男。
这样的男人,本应该在人类的天空下闪烁炫目的光芒,成为一颗在夜中指引人们前行,给予人们信心和力量的永恒星辰。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坠落和他的崛起同样突然,在塔·拉夏稍稍放下心来,把目光从他身上转开的刹那,他竟然在战场上战死了——这是参加了那场小战役后存活下来的士兵们统一的说法,对于当时的描述,他们众口一声,说是恐惧之王亲自降临,在让人感到无力绝望的激战后将其杀死,连尸体都被夺走了。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恐惧之王降临,而这一小队的士兵竟然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存活下来,但是事后无论如何再三提审,都没有找到谎言的迹象。
贵族们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来淡化他的影响力,焚烧记载他生平和事迹的书籍,杀死他的妻儿,不论血缘姻亲,将关系网中“九”之数范围内的亲朋好友连坐杀绝。时光悠然飞逝,圣骑士都瑞尔的名字,如今只会出现在禁忌的野史中,而且对于其人其事,因为实在没有太多的记载,这个男人再一次如同他的童年般,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塔·拉夏对此耿耿于怀,他在这个残酷的事件中无法拯救任何人,不仅是力量上的欠缺,也缺乏反应的时间和反击的时机,仅仅让自己活下来,就已经精疲力竭,最后不得不做出妥协。尽管按照协议,不能再追究和过问此事,但是他仍旧想弄明白三个问题:
第一,那名神秘的占卜女人是谁?第二,阿拉诺赫里藏着什么?第三,恐惧之王为什么要带走都瑞尔的尸体?法师的直觉让他一直无法相信好友的死讯。
于是,塔·拉夏前往阿拉诺赫,追寻着好友都瑞尔的足迹,并隐居其中进行自己的研究,即便是最后一场为人来赢得喘息的末日之战都没有现身。
这种无作为或许也表明了他的愤怒和判断:人类是不会就此灭亡,而他也不会再与贵族和王室纠葛下去。
身为这位才华横溢的天才法师的弟子,帕德菲斯曾经在老师的法师塔中看过都瑞尔的记载和画像,那些都是身为其知心好友的塔·拉夏的缅怀和追忆,生活鲜动,可信度比之流言野史不知高出几许。其中就有着都瑞尔成为圣骑士后披盔带甲的战场肖像。
帕德菲斯绝对不会认错,眼前这个巨大怪物的脑袋和手掌,虽然比起人类,更贴近炼狱生物,充满了扭曲、尖锐和怪异的压迫,如同野兽一般,但是依旧残留有那副战场肖像的痕迹——一个由肌肉和铠甲交融在一起的炼狱骑士。
双眼之所以如同熊熊的篝火,正因为其燃料是对人类的恨意。
它是一个复仇者,它要找回贵族们在其死后施加其身的残酷,它要将痛苦和黑暗散播给每一个被其视为帮凶的人类——这副模样已经能说明一切:“一百年过去了,我,都瑞尔,回来了!”
“恭迎您,伟大的痛苦之王,堕落者如今之共主,愿您的威名永垂不朽。”堕落剑士颤抖的话声,将帕德菲斯打入绝望的深渊。
修利文众人朝帕德菲斯投来惊奇的目光,尤其是蒂姆,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老师。
“您知道它?”
“是你吗?都瑞尔。”帕德菲斯没有理会自己的弟子,沉痛地质问着痛苦之王。他得到老师塔·拉夏的言传身教,在情感上也受到熏陶,这个曾经以令人扼腕长叹的残缺美存在于憧憬中的人物,却以这样违和的形态出现,老法师不由得生出一种被背叛被玷污的愤怒。
若是老师在这里,会是怎样的情感呢?帕德菲斯想象不出,但是,对他而言,就好像积蓄了无数年的油田,一瞬间燃起大火,让他完全忘却了那股令人胆颤的威压。
与骑士头盔的面罩相似的地方,钢铁色泽的筋肉发生蠕动,露出一张人类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