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杨略沉默一会儿,道:"他小时曾经失足落水。"
想起当年锦妃吓得惶急无措,老二却一口咬定是玩闹时自己不小心跌落水中。如今看来,那两个对他这块心病如此熟悉……这般周详的算计,比上回更精彩了……哼!都是不长进的畜生!……
蒋青池尚在絮叨,符杨已经进了内室。
二儿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从胸口至腰间缠满白布,左侧一大团晕开的血渍。上前探探,身子冰凉,气若游丝。
蒋青池看皇帝皱眉,忙道:"陛下放心。二殿下受惊昏厥,自己醒来最好,强行唤醒,容易损及心神。故此微臣只下药,没有下针……"
"你看着办。要什么只管说,把人给我治好了就行。"
符杨说罢,在床前坐下。平日觉着老二很多地方生得随自己,此刻细看,受伤失血之后整个人显得柔弱不少,越瞧越像他母亲。想起锦妃临终前,拉着自己只说了一句话:"请大王时时记得,生儿……也是大王亲生骨肉……"
也是亲生骨肉。
都是亲生骨肉。
差点顺手就把案上的药罐子掼在地下。符杨"腾"的站起来,走到院子里。老二的亲兵队长领着属下跪了满地。身为皇子亲随,护卫不力,叫主上性命垂危,本是掉脑袋的罪过。
符杨骂道:"贱奴才!是谁把你们主子勾到那种龌龊地方去的?"
"回陛下,年前殿下说小人等跟着到处跑,也算有些苦劳,赏了银子叫小的们出去乐一乐。没成想有一回撞上大殿下府里的人,起了点争执……"
倪俭开始还小心翼翼,见皇帝没有表示,越说越忘形:"……后来,大殿下和三殿下天天拉着二殿下出去喝花酒。那个香雪楼的什么头牌,本来是大殿下的相好,硬缠上了二殿下……昨儿入夜,我们几个紧跟殿下左右,一刻不离。临到上船,又特地寻了水性好的兄弟以防万一,谁知——"恨恨道,"大殿下在湖上给他的新欢演木偶戏、放焰火,满湖的船都凑过去看,怎么就那么凑巧,唯独撞了二殿下的船——船上那么多人,偏偏只有殿下落了水……"
符杨怒喝:"大胆奴才!放肆!"
倪俭红着眼睛抬头:"陛下!殿下待小人等恩重如山,小人自知罪不可恕,但求查出元凶,为殿下出这一口恶气,过后定当自行了断……"
符杨转身:"符粲!把这奴才拖下去,打清醒了再说!"
倪俭被几个禁戍营士兵拖下去了。"啪啪"刑杖之声传来,一干手下都低着头,暗暗咬牙攥拳。
符粲小声禀道:"陛下,之前大殿下刚来过,上门索要两个刺客的尸首,差点跟二殿下的人打起来。说是——陛下已经把这件案子交给大殿下详查。瞧见我在这里,就回去了。"
"这事儿……朕确实交给了老大负责。至于老二的这些手下,也算情有可原,忠心可嘉。老大那里朕会跟他讲,查案归查案,别来打扰老二养伤……总之,你多尽点心吧。"
符粲知道,陛下担心另外两位殿下不肯罢休,自己肩头着实责任重大。他是符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之一,心中对大王无比同情,又实在想不出拿什么话安慰主子,只得弯腰应了声:"是。"
七天后,二皇子才苏醒过来。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床行动。宫里隔三岔五赏赐药材补品,太医天天过来问诊,只是皇帝再没有亲自来过。听说已经可以走动,遣人传了口谕:春耕的事,已转交工部,有单祁等人协理,进行得很顺手;叫二皇子放心休养,等身子大好,再进宫问安不迟。
送走传旨的内侍,长生靠在床头,叹气:"我叫父皇为难了。"
庄令辰安慰他:"皇家的事,自古皆然。殿下重情义,所以难过。"
长生换个话题:"委屈倪俭,挨了一顿板子。"
倪队长得意洋洋。几个进入二殿下心腹集团的亲卫在一旁与有荣焉。
秦夕笑:"他哪里委屈了?禁戍营的人摆明了放水,这顿板子挨得不痛不痒。过后被伺候得跟大爷似的!嘿!"
"哎!偷儿你不服气也挨一挨试试!"
庄令辰道:"倪兄天生得人缘。也就他出场,说出来的话十足真金,不由人不信。——话又说回来,倪兄那一顿板子照殿下这一水刺可差远了……"
"我没想捅这么深——再说太医天天往这儿跑,哪敢好太快?"长生笑笑,向忠心下属们表示歉意。这一笑带出些许淘气狡黠味道,重伤初愈,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眉是眉眼是眼,把满屋子人晃得眼前一花。漂亮在其次,那种可亲可靠的感染力,叫人不由自主掏心窝子愿意替他卖命。
"我是没想捅这么深,对方来得太突然。"长生回忆起当时水下交手的情形,感叹,"那白祺当真有一套,训出来的人端的厉害。我看,这水傀儡班子,多半是他献给父皇的水上护卫。挑的全是西戎士兵,不过几年,水里功夫就练得这般出神入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死了的两个,可惜了。"
庄令辰接茬:"也不算可惜。能拿到水师提督的把柄,物有所值。"
原来白祺平日在练江几处港口操练水师,符杨特地在京中赐了宅第供他安置家小。自从大殿下放弃上门索要刺客尸首,长生便叫秦夕去白府偷出两位小少爷的肚兜,裹了两个刺客的首级,不辞辛苦跑趟长途,径直送到了水师提督大人的营帐中。
长生道:"此事与他或者有关,或者无关。只不过,到了这份上,无论如何也撇不清了……"
恰在这时,外边报客人来访。一个亲卫进来,小声通传:"殿下,是弄晴姑娘。"
庄令辰想:"又一个撇不清的来了。"起身领着众人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