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
严维自己找个地方,闷闷坐了一会,“我们那时候也学计算机,高中二年级,学DOS操作系统。你们现在还用这个吗。”
崔东静静看了他一会,“什么“你们”、“我们”的,八年前人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现在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说的话你能听懂不,写的字你会看不。我们医院一开会,还都老说‘不辜负党和组织的栽培,一定好好学习。’跟八年前也比起来也没什么进步。过的再久,有些事也不会变的。”
白大褂上沾了些土,崔东啪啪的拍,然后直起腰来。他看到远处一个人欣长的影子,吹了声口哨。隔的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崔东几步走过去,喊着:“郁先生,不去打声招呼?”
郁林过了会,果真走近了些。严维蹲坐着拔草,目不斜视,已经弄秃了一块地皮。郁林站在一旁,轻声说:“去外面转转吧。”严维瞪着他,崔东以为他们会斗嘴,两人却一前一后的走了。那种静谧的默契,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郁林拉开车门,严维坐了进去,车灯下,胡桃木饰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情不自禁的拿手摸了摸。郁林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看他,低声说:“安全带。”
严维瞪大了眼睛看他。郁林重复了一遍:“安全带。”
他见严维没反应,俯身过来,替严维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汽车。车窗外灯红酒绿的街巷,挂了两三年减价促销的横幅,内容肖似。挡风玻璃前,几百辆汽车的尾灯,在高架桥上川流不息,跟星星一样闪着。
11
挡风玻璃前,几百辆汽车的尾灯,在高架桥上川流不息。长长短短的汽笛,此起彼伏,氙气灯昏黄的光线,像张光怪陆离的大网,人被困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堡。
严维在座位上簌簌发抖。郁林以为他冷,腾出只手,把空调往上拨了拨,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像是有些害怕,僵坐着。郁林碰了碰他的肩,喊着:“严维。”
严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郁林急了,皱了眉头,推了推他:“维维?”他单手转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将车子匆匆停在路边。严维一头的汗,好久才说:“不行,车一多,我就怕。”
车祸的后遗症。
郁林沉默着,往窗外打量了一下。正是人流高峰,车辆堵塞着,在逐渐拥挤的路上慢慢的挨。有个行乞的,拄着拐,一辆一辆车的乞讨。他敲了许久,郁林才摇下车窗,从副驾前面的储物箱里找到几块散钱,把那人打发了。严维盯着储物箱里乱塞的耳机线,发着呆。
郁林突然说:“有段时间,我看着车子也发怵。”
他顿了顿,“以后就会好的。下车走走吧。”严维摇头,笑了几声:“没事,你开。”
郁林拍了几下方向盘,果真踩了油门。“富贵还活着。”郁林说。严维一下子精神起来,他那时候养了一大堆宝贝,墙角垒着七八个空糖罐,装着河里捞的蝌蚪,半截尾巴的壁虎,还有几只膀壮腰圆的屎壳郎。隔壁有人养了一对鹦哥,结果天天在屋里下蛋玩,那人掏过几次蛋,在饲料里掺她老婆吃剩的避孕药,还是不顶用,只好由着它们生。
严维把小鹦哥都讨过来,学着养鸟。富贵是一只猫,捡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他们两个按在地上验过了,公猫。头顶一圈金毛,下面脸是白的,脖子上又是圈金毛,跟班马似的,可特好看。平时吃饭的时候,严维啃剩的骨头往地上一扔,还有饭粒,富贵就蹲在桌下,拾人牙慧。
严维高兴起来。“那小畜牲还活着,哈,那得多老了,赶紧去看看。”他拍郁林的背,啪啪的响。“哎,开快点,开快点。”
郁林想伸手拂开,但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怕车多了?”
严维咧嘴笑着:“我还怕英语课呢。还不是天天上。”
不算太久的车程,停在独栋别墅的车库里,刷了门卡,进了小电梯。严维又呆起来,他过去就是这样,一进干净,陌生的地方,就犯起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电梯停在室外阳台上,两侧的观叶植物和勒杜鹃长势茂盛。进了玻璃门,却看到严惜在客厅里打包行李,两个大旅行箱,他还在不断的把刚收进来的衣物从衣架上扯下来,塞进箱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郁林先说的话:“我带他来看看猫。”严惜那双漂亮的眼睛打量着他们两个,气鼓鼓的样子,郁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和他一起收拾起东西。“不是明天的机票吗?”
“改了,演出要提前,一会就走。”郁林应了一声,严惜突然抱住郁林,在他左右脸颊上一边亲了一下。郁林摸着他的后脑勺,过了会,对还站在门口的严维说:“猫在二楼,你随便逛吧,我送惜去机场。”
严维应着,看那两人走了,自己开始爬螺旋状上升的楼梯,爬了一半,腿累得直打颤,一个人坐在楼梯上休息。“富贵!”
“喂,富贵!”
严维仰头朝楼上扯着嗓子叫了几声,一大声说什么,喉咙里就嘶嘶的,喊不出来。他等了半天,还是没看到半根猫毛,只好自己再一步步挪上去。在厚毛毯上看见半墙高的猫笼子,高级的猫粮,猫沙,磨爪板,角落放着根逗猫棒。里面一只老猫,肥硕,健壮,有些掉毛了,那一双眼睛却越发看的人心里发抖,老猫都成精了。严维拍着笼子:“富贵。”
它看了严维一眼,继续抱着自己的尾巴睡觉。严维直哼哼:“富贵,我的心肝肉,我的小尾巴,我的摇钱树,我的聚宝盆。”老猫还是没反应,严维躺在猫笼旁边的厚毯上,双手枕在脑袋背后,看着墙壁板上小碎花的墙纸。“妈的,连你都忘了我了。”
12
那年夏天,雨季来得气势汹汹。严维拿着根球杆,和别人比桌球。雨水啪啪的撞着铁皮,像有人从楼上倒水一样。劣质绿绒线编织的球网,被球塞的鼓鼓囊囊的,母球隔的太远,严维找了根长杆架着,踮着脚,半个身子都趴在桌上。
郁林进来的时候,怀里抱了只两三个月大的野猫,他穿着连帽外套,浑身湿漉漉。正碰着严维那个球进了,自己走到一边拨拉着记分牌上的标码,看见郁林,吃了一惊:“小林子。”他半蹲在地上,用指头戳那只猫的脑袋。“哪找来的。”
“捡的。”郁林说着,抵抗了会,还是在严维的拉拽下脱了上衣。那只幼猫蜷在一起,毛色一丛白,一丛金,漂亮的像猫里的公主。那边有人叫严维,他随口应了一声,把自己丢在一旁的学校制服扔给郁林,坐在一旁拿巧克粉擦起球杆。
“我想养。”郁林说。严维笑起来:“得了吧,你家里那漂亮地方,沙发还不得给抓坏了。”他想了想,把小猫双手抱了起来,用鼻子碰了碰猫鼻子。“还是跟着我划算,嘿,小尾巴,小心肝,小心肝肉。”
郁林披着制服,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在一旁帮着用三角框圈着红球。严维一哥们拿了几张一寸的红底照片,说:“维维,看看,怎么样。”严维左胳膊搂着猫,右手接过,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女的不错。”
那人叼着烟闷笑了几声:“真人更不错,这妹妹说想跟你认识认识,有兴趣不。”严维傻呵呵的笑了会,下意识的看了眼郁林,小猫从他胳膊底下钻了出去。那小子像患了失聪似的,在前台买了盒光明牛奶,蹲着喂猫。后来又玩了几盘,各有胜负,又聊了些流言蜚语,说长道短,等外头雨小了,才意犹未尽的拜拜。
郁林抱着幼猫走前面,严维哼着小曲子跟着,转过街角,路上已经没人了。郁林突然回头,按着严维狠狠地咬他的嘴,力气大的几乎要咬出血来,严维推了他几次,没推动,那只小猫柔软的皮毛挤在两个人滚烫的胸口,哀哀的叫着。
郁林的手伸到他裤袋里,把照片都摸出来,单手撕了。严维发出唔唔的声音,咬紧了牙,死不让步。僵持了一会,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