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突然长叹了口气,尖锐的目光变得无比的温柔,全身也像是突然松弛而瘫软了,虚弱地倒在一张椅子上。
“你的妈妈呢?她……她可好。”老人在问这话时,神色中又露出一种难以描述之态。
金梅龄犹豫着踌躇着。在她内心,也有着一丝预感,却深深地使她惊吓而迷惘了。
终于,她低低地说:“妈妈死了。”
老人的眼睫两边急剧地跳动着,谁也看不出他眼中闪烁着的是兴奋抑或是悲哀的泪光。
他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又极力忍住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像是突然老了许多,衰弱了许多。
然后他走了进去,将发着愣的金梅龄孤零地留在大厅。谁也不会知道,这老人的心里蕴含着多么大的悲哀。
面对着他亲生的女儿,他竟都不愿将他心里的隐衷说出来,为着许多种理由,其中最大的一种,就是他不愿让他女儿受到打击,也不愿让他的女儿对“妈妈”感到屈辱。所以他悄悄地走了。
他当然不知道,当年他的妻子也有着极大的隐衷;他更不知道,他在年轻时无意中做出的一件事,使他终身都受着痛苦。
金梅龄愣了许久,等她从店伙们惊异的目光走出去时,她才想起这次来此的目的。
她咬了咬牙,暗自下了个决心:“你们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查出来。”她打定主意,等到晚上她要凭着自己的身手,夜探山梅珠宝店,查明辛捷的身世,这才是她所最关心的。
悲哀而孱弱的“侯二”被一种父女之间深厚而浓烈的情感所迷失了。当他第一眼看到这穿着绿色衣服的少女时,他心里就像是生出很大的激动,可是等他证实了这坐在他面前的少女,真的是他亲生的女儿时,他反而将这种激动压制了下来。天下父母爱子女的心情多半如此,他们往往愿意自己受着极大的痛苦,而不愿自己的子女受到半分委屈。
但是金梅龄何尝知道这些?虽然,她对这瘦削而奇怪的老人,也生出一份难言的情感。
但是这份情感是暗晦而虚幻的,远不及她对辛捷的关注确切而强烈,她逡巡着,又回到江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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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计算着更鼓,然后,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将裙角也仔细地扎在脚上,试了试身手已极为灵活,绝不会发生丝毫声响来。
于是她像一只夜行的狸猫,蹿到深夜静寂的屋面上。
她辨着白天记下的方向,不一刻,已经到了“山梅”。虽然她猜想店中的全是普通的店伙,但是白天那瘦削老人的目光,使得她极为小心地移动着身躯,极力不发出任何声音来。
远处屋面上,传来几声猫的嘶鸣,凄厉而带着些荡人的叫声,使得她记起了这是春天。
“春天……”她摒开了这诱人的名词,目光像鹰一样地在下面搜索着,下面的灯光全都早熄了。
她听到自己心房急遽跳动的声音。虽然她自恃武功,但究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心情不免紧张得很。
站在突出的屋脊边,她几次想往下纵,但是又都自己止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完成她的目的。
这种江湖上的经验,绝非一朝一夕能学习得到的。何况她初入世,对这些事可说是一窍不通,叫她在一个黑沉沉的院落里来探查一些事,根本无法做到,起先她打着如意算盘,此刻才知道要做起来远非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于是她彷徨在夜的星空下。抬头望天,嵌在翠玉般苍穹里的明月,都像是在眨眼嘲笑着她。
突然,她的背后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她惊惶地一错步,转回身来,一张瘦削而冷峻的老者的脸,正对着她,冷冷地说道:“你又来干什么?”
这正是白天她所见到的那个老者,金梅龄忖道:“此人果然好深的武功,他来到我身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这瘦削的老人“侯二”暗地思量着:“她在这么晚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金梅龄全神戒备着,没有回答他的话,“侯二”目光仍然紧盯在她的脸上,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侯二此刻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是那么地希望这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已经知道他是她的父亲了;另一方面,他却又希望这事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金梅龄沉思着,一抬头,说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辛捷到底是什么来历,我是……”她终于不好意思将她和辛捷的关系说出,极快地接下去说,“我是要来查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