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所待的房间,是甘蓝在初中和高中时期住过的。金师傅将原样保存地很好——书桌的位置、窗帘的颜色、甚至是台灯的光照方向,都没有改变。
恍惚间,甘蓝几乎产生了第二天要考试、而她还没来得及背书的错觉。
这种学生时代的阴影,常常会相伴进入工作後的生活,成为噩梦连续剧中的一集,让人醒来後不知到底该伤感、怀念还是庆幸。
白芷从书柜上拿下一个相框,框里镶的是甘蓝的高中毕业照。不费半点功夫,她便在相片里找到了甘蓝——青涩瘦削的形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立在人群中,牵强如一个无关人士。
当白芷的手指点在这个小小人像上时,甘蓝才略微展颜,思忖着对她说:
「从时间上算,差不多你刚离开国内的时候,我也就搬到师父家来了,还真是前後脚啊。」
「是啊,其实我们俩上的中学也离得不远,要是那时候就认识了,该多好。」
白芷总是对人的藏书很感兴趣,说话间就又品鉴起甘蓝的收藏了,并没注意到因她这话而陷入沉思的甘蓝。
「所以,加起来的话,你一共有三个版本的《红楼梦》?」
甘蓝还在走神,没有丝毫反应,白芷盯住她,「嗯?」了一声。
「啊?…哦。」
白芷紧接着问了一个大多数人都会提的问题——那便是甘蓝最喜欢《红楼梦》中的哪个人物。
「嗯…史湘云吧,身体和心理都算健康,虽然命运比较坎坷,但始终保持乐观,性格也惹人喜爱。」
换成是白芷沉默,甘蓝正猜测是不是刚刚的答案不合她意时,书架前的人幽幽出口的一句话,让她听了啼笑皆非:
「怪不得呢,今天那位姓赵的女孩子,就挺符合史大姑娘的标准吧?」
甘蓝紧抿着唇、强忍住笑,继续神情认真地说:
「她和史大姑娘有几分像我不晓得,只是林如海老爷的千金,恐怕恰巧驾临敝人寒舍了。」
以催促她洗澡为由,甘蓝被白芷硬推出了房间。
在浴室里,甘蓝收敛了笑容、褪去衣物,看向镜中自己颓靡的影像。
谁都希望能拥有一座大观园,用来珍藏姝丽一枝,不与墙外艳俗的凡花混杂,亦不饮下游的盗泉污流,即使有落英,也并丝绢一处成花冢。
她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水滴顺流而下,遇到起伏清晰的胸骨,像在逐级爬落一块梯田。
至少她还能做到,去呵护一个梦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You have no idea how essential to me youve bee。
☆、第 38 章
入春後,锦官城内一片花语,夜间也总有细雨潜入,因而每到黎明之际,人便有幸在红湿之处吟杜子美诗。此季节的容城远近处,有桃花烂漫,也有梨花压枝,能见海棠堆积,亦可观红枫染天。
唯独恼人的,是天暖时苏醒的蚊虫,凡见了任何亮丽的色彩,都会一拥而上。因此,在这个时节里,人们都会避免穿色彩太过绚丽的衣物。
而甘蓝恰好忘了这个规律,一路上都忙着拍打黄色帽衫上沾的蝇虫。她手上提着带给金师傅的保温桶,一遛小跑进了病房,谁知金师傅拿起勺子尝了两口,说他突然又不想喝八宝粥了。
甘蓝翻个白眼,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些抽搐,可又不好发作。
金师傅虽然活了有一把年纪,但从未动过开刀的手术,他纵然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保守,却也固执地认为开膛破肚会损人元气。只是一套检查下来,结石的图片铁证如山,更由於数目较多、尺寸偏大,碎石和药物拍石的选择都被移除,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开刀取石的路可走了。
「甘蓝啊,你师父都要被人家放在案板上宰割了,你还面不改色的!」
金师傅可怜巴巴地坐在床边,随着嘴巴的开合,肚上的赘肉也有节奏地微颤。
「行啦师父!你以为医生开刀跟我们切肉似的?人家上学都多上好几年呢!再说了,你这算小手术,大夫不是说了麽,微创,开几个孔就行。」
甘蓝在病房里收拾着前来探望的人带的慰问品,对金师傅这讳疾忌医的毛病感到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