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诏狱与外界隔绝,更是平添几分神秘。坊间皆传,西楚的廷尉诏狱是这世间监牢中第一阴森恐怖之所,进去了,扒皮抽筋、断肢剔骨、热油锅里滚一遭,不受尽皮肉之苦,不亲自画押招供,不让咽气儿。在西楚廷尉诏狱里,死亡,其实是老天垂怜给予的解脱。
铁链、烙铁、皮鞭、剔骨刀等各种刑具、镣铐挂满刑讯室的石墙。冷墙铁壁、密不透风的室内血渍斑驳,散发着死亡的腐朽味。
“瞧这些血迹,都发黑了,应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不知屈打成招了多少人。”慕容峤和随侍丁聪说道。
丁聪:“殿下这是准备要把这些匪兵收押在这里吗?听说,这西楚廷尉诏狱可不是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一般罪犯进不来。”
“哦?”慕容峤饶有兴趣地向丁聪问道,“那都是些什么人才有资格关押在这里?且把你听说的讲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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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聪时年一十六岁,他的祖父和父母在南燕平定南蛮诸国的时候皆身死沙场为国捐躯,南燕国君慕容煜垂怜烈士遗孤,成立羽林孤儿军,将当时年仅五岁的他也收入了军中,养于营中教养。
丁聪在羽林孤儿军里年纪最小,也最是贪玩,从不好好练武,但大人们都不忍苛责,于是久而久之教养出了一个身形瘦小、武功稀松平常的小斥候,遇上打斗还常常需要身边同伴的回护。但其胜在腿脚极快、机灵异常、侦察能力极强,又有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的天赋,十二岁的时候被慕容峤收为随侍。
此时,丁聪已经跟随慕容峤四个年头,主仆二人感情甚笃、很是默契。
丁聪见慕容峤对西楚廷尉诏狱犯人的名单颇有兴趣,便语速极快地答道:“远的不说了,就说这西楚二世皇帝登基之后这里收押过的名人吧。”
“有中书令顾建玥、大司农公孙伦常、徐州刺史王迪牧、钦州刺史夏雁俍、遂宁太守席韶逡……还有鼎鼎大名、受天下读书人景仰的太子太傅兼国子监祭酒的章载道知虚先生……”
“这说来也是奇怪,那两位刺史一位太守,当年可都是当地百姓口中风评极好之人,不知怎地就被下了诏狱。更离奇的是,我听说,他们差不多同时入狱,然后皆是一日内暴毙,廷尉提刑官连提审都来不及。而且,死因至今不明。”
“哦?”慕容峤蹙眉低头看着丁聪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丁聪道:“据说,他们死前都是心痛彻背、背痛彻心、手足清至节,然后口不能言,手不能书,接着就一命呜呼了。”
慕容峤寻思道:“这三人症状都似张仲景医圣在《金匮要略》里记载的真心痛。真心痛虽然不是什么奇症,但也并非疫病,这同时发病又差不多同时死亡就着实离奇了……”
“想必定是有人急于灭口,都顾不得死因蹊跷引人猜测,也要立即让他们闭嘴,而死人是唯一不会开口走漏消息的。”
“如此蹊跷之事,且三人均为封疆大吏、郡县主官,西楚朝廷当年就没有追查?”慕容峤问道。
丁聪:“回主子,这三人入狱前不久,西楚先皇永晏帝突然驾崩。他们死后没几日便是西楚孝钦帝登基,紧接着又是封妃、立储几件大事……这诏狱里的事情也就一再押后,不了了之了。”
慕容峤沉吟着:“三位封疆大吏郡县主官接连被捕,入狱后离奇死亡,他们所辖的徐州、钦州、遂宁三地相隔甚远……这三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纵使慕容峤向来思维敏捷观察细致,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你刚才提到国子监祭酒章载道先生也在狱中”慕容峤说道,“快带我去拜见。”
丁聪看过当年西楚太尉陈祁与南燕皇帝慕容煜结盟时献上的西楚地图,从皇城布防、民巷交通、山间小道、大狱牢房全都一一暗记于心。昨夜以慕容峤为首的奇袭逼宫夺城,也是他谏言规划的偷袭进攻路线。他轻车熟路地领着慕容峤往廷尉诏狱深处走去。
章载道被关押的牢房在诏狱最深处,和其他犯人隔绝,铁壁石墙的牢房西面墙上有一装了铁栅的狭窄小窗开在接近天花的高处,人不可及。章载道夜夜难寐,每晚通过这扇小窗,看见月落西山后,就在墙上刻痕记日。他抚着牢房石壁上的累累刻痕,算来关押至今已经半载有余……不被提审,不给纸笔,每日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目不识丁的老狱卒给他送饭。除此以外再也见不到旁的其他人,根本传不出去只字片语,也得不到外面的消息。
章载道被关押以来第一次听到的人声是昨夜奉命送来晋王大婚赏赐御酒的宦官尖细刺耳的嗓音。宦官宣旨:“晋王殿下大婚,普天同庆,皇上赏赐御酒,下及罪臣,章载道跪下谢恩。”除此以外并无他言。
章太傅明白,这是西楚皇帝生怕杀了他便失了天下文人的心,但又不能放了他,任他在外煽动任何有关太子案的舆论……唯有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拘押待审,禁了他的手足、封了他的喉舌。
“知虚先生!”慕容峤的声音响起。
章载道听见人声倍感诧异,转过身,只见一个清新俊逸、身材高挑、身着银甲软胄的年轻人向他行着大礼。
章载道诧异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