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一拳砸在案几之上,带翻了一杯酽茶。
陈洞锐急忙替父亲擦拭着,陈祁闭目,仰天长叹一声,眼角噙着的一滴老泪也随之悄悄滑落。
“父亲莫要悲愤,忧思过度于身体不宜”,陈洞锐一边替陈祁擦拭着被茶水溅湿的袍角,一边说道,“如今,您驱逐走西楚昏君,迎来明主,助他共建大燕新朝,携手开启新纪元,当今圣上又拜您为相,父亲,何愁日后不能一展抱负?”
“至于西楚那些遗民……”,说道此处,陈洞锐犹豫着顿了一顿,斟酌着遣词造句,唯恐一不留神触了父亲的逆鳞,小心说道,“皇上进城并未扰民,现在又仁政频施……孩儿揣测,只要日子能越过越好,西楚遗民现在对您的唾骂日后都会变成感谢。江山易主何妨?百姓要的不就是吃饭穿衣、安居乐业嘛!”
陈祁睁开眼,凝视着陈洞锐,缓缓摇头,讳莫如深地反问道:
“大燕拜我为相,为父就能一展平生之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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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给你取名洞锐,希望你能洞若观火清明自持,你却处处被表象所迷,依然是看不明白。”
“呵呵,吾儿,你终究还是年轻,根本没看懂这慕容父子……”
……
慕容巍屹接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擦着鼻子嘟哝道:
“哪个混账东西在说本王闲话呢!”
“哪儿有打几个喷嚏就是遭人惦记了?三弟这是淋了雨受了风寒吧”,行在前头的慕容成岭勒转抱雪胭脂,与慕容巍屹并辔而行,笑着说道,“加快些脚程,傍晚就能到皋城,好好吃顿饭,洗个澡,睡前喝上一碗热腾腾辣乎乎的姜汤,再饱饱睡上一觉,就你小子的体格啊,明早保准又是生龙活虎的!”
“那是自然!”慕容巍屹昂起头故作得意地说道,“咱们兄弟三个里头,属我和父皇长得最像,别看我现在的个头比二皇兄你矮了那么一丁点儿,可我比你晚生两年啊,只要我晨起多喝牛乳,三餐多添饭,一定赶上你!不仅赶上你,还要长得比你更高!”
慕容成岭爽朗笑着,连声道:
“谁说不是呢!我们大燕裕王殿下英勇神武,裕王殿下掷果盈车,裕王殿下文韬武略,裕王殿下一表人才,裕王殿下……”
行在前方不远处的赵凌云闻言吃味儿,夹了夹胯下乌獬豸的马腹,马儿会意,稍稍加快了速度往前方赶了赶,渐渐与后头兄友弟恭的慕容俩兄弟俩拉开了距离,直到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赵凌云有十八个兄弟姐妹,除了同为庶出的赵璃俐外,他似乎和其他兄弟都处不到一块儿去。哪怕和太子,也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这,一是因为赵凌云长困冷宫,和大家从小没见过面,没被养在一处的,自然生分;二是因为西楚自孝钦帝继位以来,奉行“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嫡庶的身份壁垒格外森严,别的皇子不屑与他这个庶出十二子演出“相亲相爱”的戏码;三是因为赵凌云举手投足间自然散发出的疏离感,那种礼貌的客气里面隐约透着拒人千里的凌厉,与世无争的态度底下依稀藏着高不可攀的矜傲,这般不知深浅的对手如何让人亲近……
其实,终归,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人觊觎的储君之位。
太子常年被禁足,一干僚属又被尽数投入诏狱,眼看着东宫颓然失势,似乎难再有翻身之日,于是,诸皇子皆暗暗生出了争储夺嫡之心,一个个争相笼络外臣、结交内宦,各自为政步步为营。
直到赵凌云这个看似除了皮囊之外,其他条件并不起眼的庶出十二子受到了广元王莫名青睐,赐婚西康郡主,得封晋王之后,众皇子这才知道自己的蝇营狗苟明争暗斗也好,机关算尽尔虞我诈也罢,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婚前夕,各宫嘴上对他赵凌云道着贺,心里却一个个都夹着棒藏着刀。
……身处离心离德勾心斗角西楚深宫的赵凌云不由得羡慕起大燕慕容氏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来。羡慕至极则生妒,妒火灼痛了他的心房,他策马逃开,直到听不见慕容兄弟的相互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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