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亭说:“什么玩意?”
大红灯笼“唰唰”地亮起两排,照亮前方。那里有个极大的庙,金顶翠瓦,气势辉煌,犹如一根金锥钉在成群的现代大厦里。因为庙门大开,两人能看见庙中的佛像。那佛像是仿巨佛的样式而造,只不过面容更加阴郁,它手指间拈着一根钢叉,钢叉上则穿着一只钢锻弦月。
苏鹤亭一眼认出那钢锻弦月是在代表阿尔忒弥斯,便说:“赫菲斯托斯,你心眼好小好小,狩猎女神都被你们分尸嚼烂了,你还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折磨它。”
机械太监重重地“哼”一声,挥动衣袖,用破了音的电子嗓道:“大胆,不要打断我!”
苏鹤亭说:“我没打断你,你自己要停下来的。”
机械太监道:“我说——”
苏鹤亭说:“我知道,过过过。”
机械太监被他一插话,嗓子眼卡火,在马背上气得七窍生烟。它扯歪了烟墩帽,正要怒骂苏鹤亭,却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菊花盖面②泛着幽幽绿光,赶忙举袖大喊:“宵禁时刻不许出行,宵禁时刻不许喧哗,宵禁时刻不许挡路!”
这三句宵禁喊完,机械太监的菊花盖面已然绿透了。苏鹤亭正想再刺激刺激它,头顶却下起雨来。这雨起初细如牛毛,不消片刻,骤转成瓢泼大雨,把两个人淋了个猝不及防。
苏鹤亭罩住小灯,对机械太监说:“喂,你搞什么名堂?”
两旁的大红灯笼越发地亮了,机械太监不和苏鹤亭讲话,驱马让出道路。
谢枕书仰头,任由雨珠打在他脸上,目光只盯着庙中佛像。
苏鹤亭问:“你看出什么啦?”
谢枕书道:“它动了。”
苏鹤亭说:“是手动了,还是脚动了?”
谢枕书抬手,指向佛像的头部,道:“是头动了。”
苏鹤亭一愣,再看那庙中佛像,它的面部朝向果真变了。佛像原先是正面朝着他们的,此刻已经变成侧面对着他们。不仅如此,它本来阴郁的神情也变了,变成一半微笑,一半冷眉的吊诡脸。
“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不再使用战争……”
“刺啦刺啦”的广播声传出来,雨还在下,周围却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味,能够令人陷入平静的沉睡,远处好像有灯光——
“我方与南线联盟即将展开深度合作,关于停滞区,我建议……皆大欢喜……每个人都能安全步入新时代……是的,我确定不会再有死亡……”
广场上亮着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有专家正在畅谈南北联盟的未来,而雨在伞面上敲打出杂音。
伞?
哪里来的伞?
谢枕书垂下眸,发现自己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手里除了伞,还提着一只黑色皮箱。他似乎刚打了个盹儿,记不太清事情,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长椅附近站着许多人,都在等车,其中有个面容模糊的男人也打着伞,对谢枕书说:“末班车还有半个小时才来,长官,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谢枕书抬手,轻捏着眉心。半晌,答道:“我不喝。”
他不喜欢喝咖啡,他喜欢——
他喜欢什么来着?
男人窘迫地挠头,说:“不好意思,我忘了您还在等人。”
谢枕书撩起眼皮,重复道:“我在等人?”
男人说:“您每天都在等他呀。”
谢枕书没回答,过一会儿,他才道:“嗯。”
他确实每天都在等人。
雨让地面很潮湿,来来往往的行人裤腿都脏了,水洼里全是大小不一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