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作罢,慕容曜将相雪露带到了明楼内的石碑前,上面记载了慕容昀的一生。
天空不知何时弥漫上了厚厚的乌云,渐渐阴沉,远处开始刮来一阵又一阵微凉的风。
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慕容曜的行动。
他拉着她的手,摩挲着石碑上的刻字,一边摸还一并顺着摸到的地方念出声来:“十六封晋王,帝甚嘉之……”
“及至二九,婚成之年,妃——端雅淑丽,玉质天成……”他念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念后面的。
相雪露的手指与此同时感觉摸到了一个突兀的凹陷,不是寻常字留下的刻痕,她朝石碑上看去,发现婚成之年的后一句的地方,像是被雷劈过一般,又像是被人刻意凿掉了一般,竟然生生地缺失了一大块,直接跳到了后面的“端雅淑丽”。
而缺失的那部分,原本应该会是她的名字。
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绪,慕容曜一边在她的耳侧继续念着,一边低低地补充道:“将生人的名字刻在死人的碑上,岂不是晦气。”
他语调自然:“他这般年早逝去,于天下无用之人,能得此陵寝安眠,已是上天厚爱,拥有皇室身份。千百年后,坟毁石销,又有何人记得区区慕容昀是谁,你的名字,若是陪他沦落此地,反而是为不吉了。”
相雪露的眼睫和手一起颤抖着,尽管被慕容曜握着,她仍是感觉手心冰凉得紧。她忽然意识到,慕容曜甚至可能在史书上抹去慕容昀的名字,让他在多年以后彻底被世人遗忘。
而她,或许会被篡改成,一开始就是慕容曜的妻子,千百年后,所有真相都被掩埋,世人提到他们或许还会赞一句佳偶天成。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只觉得头突突地疼,慕容曜不仅欺骗了她,日后还要欺骗天下之人,后世之人。便是她以死相抗,也难以更改史书丹青。
一个人若是没有被世人遗忘,也就永远没有死去。而慕容曜的阴影,恐怕不止会笼罩在她活着的时候,连她去世了,亦与她纠缠不清。后世会一同被蒙骗,以为她与慕容曜是真心相爱,感叹一句帝王深情。
那么,她现在的抗争又有何用,真正的她,在外人眼中已经死去了。
相雪露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两眼之前甚至有些微微的发黑。
他若冰泉流淌的好听声音仍在继续着,直到最后一句:“薨于元朔二年六月初七,年二十。”
此话一出,忽有一阵比先前更大的阴风吹过,天边厚厚堆积的乌云之间,一道耀眼的闪电自云层中劈出,恰好落在了离他们不远之处,照亮了半边天幕。
闪电蓝紫色的电光映在了相雪露的眼眸之中,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忽然感觉头脑之中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传来一股剧痛,隐隐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又被压制了过去。
直到意识渐渐模糊,消散,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慕容曜托着她滑落下去的身体,眼中神色莫名,他并没有表现出惊慌之态,反而像是早就预料一般的一样,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相雪露的睫毛轻颤,眼睛重新睁了开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幕便是慕容曜的脸,对于眼前这个好看得过分的,但是又陌生的男子,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你是谁?”她问道,语气里是全然的疑惑。
慕容曜顿了一下,他幽黑的双眸闪过霎那的错愕,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最终,在她好奇渴切的目光中,他的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相雪露歪着头问他,“你有什么证据吗?”
“傻姑娘。”他笑了笑,“如果我不是你的夫君,怎么与你这般亲昵。”
相雪露朝身旁看了看,自己此时正躺在他的臂弯之中,靠在他的怀里,的确很是亲密。
她幼时便听娘说过,只有夫妻之间,才会这般亲密。而且看上去他也不是什么凶恶之徒,相反面容俊美,气质出尘,自带一股尊贵的气息。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只觉得这般靠在他的身边,很有安全感。
他与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和缓,眼里仿佛带着星辰,她确信,他是在意她的,对她好的。
于是,她也便对他的话信了大半,认可了他“夫君”说法,甚至还在心中暗暗窃喜,虽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但是却拥有了一个看上去这么好的夫君。
于是她干脆伸手勾上他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胸前,甜甜地朝他撒娇道:“那你怎么还不带我回家,天气好像都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