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港文艺创作者个个都要来此采风找灵感,似乎街角的垃圾臭都能熏陶出惊涛骇浪底层传说。
燕妮生于斯长于斯,自小最恨古惑仔,恨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横行街市无人不惧,但没料到,到最后全家人离开宁波大厦,都靠一名上位发迹古惑仔。
她的故事好似一本讽刺小说,作者尖酸刻薄,不怀好意,始终等在暗处,要看她自行羞辱,矛盾横生。
不知过去多久,燕妮抽完半盒烟,宁波大厦亦吵闹起来,关门声,吵架声,脚步声,面团一样揉在一起,混沌嘈杂,听不出区别。
她到时间要走。
关上门,正巧遇到阿珊出门倒垃圾。
阿珊照旧穿着她的蓝色吊带衫,配一条洗到泛白的牛仔短裤,露出大片大片鸡蛋壳同色皮肤以及层层叠叠赘肉。
见到燕妮,她起先诧异,但很快收起多余表情,笑着与她打招呼,“早啊,这么巧——”
“早。”
“阿珊,打包一份炒粉上楼。”阿珊身后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拉开,露出一张稚嫩的属于少年的脸。少年只穿一件白色背心,露出身上一条青色的龙,两眼外突,凶神恶煞,一路从胸口盘到他肩头。
燕妮猜他叫山鹰或者叫飞虎,总之脸孔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具体却又想不起来了。
少年瞥她一眼,很快回到房间,带上门。
燕妮同阿珊说:“我要走了。”
阿珊懵懂地点点头,“那……再见……”
“再见…………”
燕妮转过身,走向狭窄绵长过道,过道内仅一盏二十五瓦的电灯,时灵时不灵,常常发出滋啦啦电流声,将一段窄道照成黄泉路,每一日早出晚归,她都在走廊上心惊胆战,仿佛亲身经历恐怖电影。
今后都不再有了。
叮咚一声,电梯到岸。
她走进电梯,仿佛登上一艘将要离岸的船,要彻底告别往日梦魇。
走出宁波大厦,阳光瞬时间落满肩头,似戏院灯光大亮,通知观众,曲终人散,戏演完了。
燕妮浑浑噩噩游荡在城区,喝醉酒一般,回到榕树湾时已然记不清自己是搭哪一班车,花费多长时间抵达终点。
总之她安全回来,一上楼便接到梁家劲电话。
梁家劲与她做简短通知,“护照是真的,但学籍和录取通知书作假,不过不要紧,我会帮你,你放心,我们会把一切准备好,只要…………”
“当然,你要的我一定送到你手上。”
“好,燕妮,相信我。”他将重音落在“相信我”三个字上,语气如同男人正对天起誓,恳求女伴相信他永不变心。
挂断电话,燕妮呆坐在床边,到底忍不住再一次趴在地上,去翻她藏在床底的信封。
信封仍是旧模样,乍看之下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