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旋带着马平,二人往村外走去,下午马平随袁老三去警局拉小六子尸体的时候,袁老三已带着他去小六子上吊的地方查看了一次,马平轻车熟路,很快就把曹旋带到了城外的林子里,曹旋仔细一看,这正是自己当初救下徐淑婉,枪杀王彪和“老鸹”的地方,没想到这里又成了小六子的葬身之所。
曹旋让马平点起火把,找到小六子上吊的那棵树,大树周围布满枯黄的落叶,早已看不出有人踩踏的痕迹,小六子上吊时踩过的半截木桩,依然倒在树下,曹旋把木桩扶起来,仔细看去,这是一截还算粗壮的木桩,截面勉强可以放下一只脚,一头有锯过的痕迹,比较平整,另一头则是被斧头劈过的痕迹,有不规则的茬口,也不知是什么人在这林中取木,留下了这半截木头,曹旋把平整的一面放在地上,自己往木桩上站去,几次都不能成功,或许是自己腿脚不利索的缘故。曹旋接过马平手里的火把,让他蹬木桩试试,马平也是几经摇摆,木桩翻倒好多次,才好不容易把一条腿蹬上去,然后很快就摇晃着掉落下来。
曹旋说着:“站在这个木桩上上吊很费劲啊,小六子求死的心这么坚决,就这样都要把自己吊上去。”
马平说道:“二爷,我觉得你白天时分析得对,小六子根本不是自杀,是被人害了。那日被困大牢几乎饿死,他也是满满的求生欲,现在虽然过得不太自由,可生活过得好了许多,他怎么会想到死呢?他每天念叨等二爷伤好了就可以跟着二爷出去干一番事业了,眼看着二爷身体康复,咱们就可以出去闯荡了,怎么会自杀呢?”
曹旋一边和马平探讨着小六子自杀的各种可能,一边仔细查看着周围的情况,这片林子外边的道路是往返县城和徐世贤村的必经之路,是小六子为了自杀,自行来到这林子深处,还是有人在杀害了他之后,把他拖到了林子里,伪造了他自杀的现场?一时理不出头绪。
小六子是太阳落山时从恒裕泰茶行出来的,走到这里天色肯定已经黑透,若是遇到劫匪肯定会把他随身携带的财物抢走,而小六子兜里的大洋还好好的放着,那就说明不是来图财的,小六子来中都时间不久,不会和别人结下生死的仇怨,也不至于有人想要他的命,估计最恨他入骨的人就是“二后生”,只怕瞎了一只眼的“二后生”打起来未必是小六子的对手。
曹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扒开大树周围新飘落的树叶,他想找到些蛛丝马迹,可那又谈何容易,树上的落叶在秋风的助力下正洋洋洒洒,不停地飘落下来,地上的痕迹早被掩盖了起来。曹旋不甘心,把搜索查看的范围在大树周边不停扩大,忽然,曹旋觉得脚底一硌,好像踩在了一个硬物之上,他抬起脚来,用脚蹭开周围的树叶,举着火把低头看去,是一个木质的圆环,曹旋从地上捡起来,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对套在一起的乾坤圈,枣木制成,直径有两寸左右,两只木环上都刻着北斗七星,看样子是经常被人把玩,已经通体包浆,光滑油亮,此物必是别人心爱之物,若非长年累月放在身边浸润盘玩不会几近玉化,遗失的时间也不会太长,除沾染了些灰尘,没有任何泥迹和腐蚀。定是有人在此停留时不小心丢在了这里。曹旋想着此物并非利器,应该和小六子的死没什么关系,看这乾坤圈小巧精致,必是价值不菲之物,就把他装进了自己的兜里。二人搜寻了近两个小时,实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转身往徐世贤村走去。
待二人回到村里,午夜已过,马平本欲将曹旋送至门口,自己就回新给安置在村中的房屋休息,令人吃惊的是徐家大院却灯火通明,门口站满手执器械的护院,看这情形,肯定是徐家又发生了什么大事,马平正待上前询问,却从人群中听到了管家徐达的声音:“是二爷和马大哥他们回来了,速去禀报老爷。”
曹旋一听,合着徐家排下这么大的阵仗,半夜不睡觉,是在等自己呢。曹旋上前一步,沉声问道:“徐管家,这么多人半夜三更不睡觉都聚在前院干什么?”
徐达尴尬地笑笑说道:“二爷,休恼,我是奉了老爷的命令在此等候二爷归来,二爷您请,老爷在书房等着您呢。”
曹旋心下已明白了几分,也不客气,冷声说道:“前边带路。”
徐达赶紧一弓腰,向前一步,往徐世贤的书房走去,这时跑去报信的家人已经返了回来,对徐达说道:“老爷让带二爷进去呢。”
徐达没答话,径直往前走去,曹旋跟在身后,迈着方步,一步一顿,脚步沉稳有力,马平伴在曹旋身侧,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护院,一旦有异常,随时先发制人。
曹旋进得门来,徐世贤正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满脸严肃,眼前这一幕,让跟随曹旋进来的马平立刻想到了王兰根前来砸窑时的场景,徐世贤就是这样的一副坐姿,院中就是这样一副戒备森严的情景。
曹旋也不言语,在徐世贤对面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伸手弹弹裤上的尘土,目光直指徐世贤。徐世贤和曹旋的目光对视了一下,阴冷、肃杀,徐世贤不禁心头一颤,曹旋的眼神里隐隐透着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徐世贤看着大刺刺坐在那里的曹旋,已完全不见了以往在自己面前时的温和、谦恭,眼神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桀骜,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腰间别着从护院那里抢来的匕首,在油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徐世贤竟然有些惊慌,他平日里稳重笃定的气势已被曹旋锐气逼人的气场给消弭干净。他不由得想起了下午时贾锦荣对他的忠告:“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一个走投无路的惯匪巨寇是什么坏事都能干出来的,为了自己能够东山再起,会不择手段攫取财富扩充实力,面前家大业大的徐家正是曹旋等人觊觎的对象,荷花的死或许仅仅是他们险恶用心的一点意外,曹旋的手下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说明已经对徐家没有了敬畏,只是把徐家当成了到口的肥肉,这也正好提前暴露了他们的阴谋。小六子的死只有两种可能,或者是畏罪自杀,或者是因他奸杀荷花把曹旋的计划打乱,为了给徐家一个交代,也为了掩盖他们的野心,舍车保帅,被曹旋逼迫而死,中都城里曹旋可是有一个武艺高强的至交袁老三,他们是过命的交情,没什么事做不出来。子女的儿女情长,比不上家族的万代基业,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要被表象蒙蔽了双眼。”
徐世贤镇静了片刻,鼓起勇气,迎上曹旋的目光,说道:“辅同,不瞒你说,我现在有点失望,我敞开心扉,真诚对待你和你的兄弟,没想到小六子他竟能在我家干出这等畜生不如的事来,即便现在小六子畏罪自杀,我也不能再以平常心对待你的人,我徐家数十口人,村中更是数百村民,我得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曹旋安静的说道:“徐叔,你说,你是什么打算?”
徐世贤说道:“辅同,在我徐家危难时刻,你数度援手,我徐家也感恩在心,只是当下情形,事关我徐家生死存亡,我不得不谨慎对待,希望你能理解。”徐世贤抬头看了马平一眼说道:“马兄弟,我给你拿上一百块大洋,你还是离开徐世贤村,在城里或是其他地方再谋个出路吧,若是日后有个马高镫短,需要用钱的时候,随时来这里找我。”
马平静静地听着,没说也没动。
徐世贤接着又说道:“辅同,你暂且在这里养伤,等伤好后我想办法替你打听你大哥他们的下落,现在八路军对你追查甚严,只怕这里也不是你的久留之地,还得提前考虑另外的安身之所。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怕你连累我家,我只是怕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风声,你在我家有个三长两短,我徐家担待不起。”
曹旋说道:“徐叔,你的担心我都理解,你的决定也没错,我郑重地向你声明,我用性命担保,荷花不是小六子杀的,小六子也不是畏罪自杀,总有一天我会查明真相。”
曹旋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马平,咱们走。”接着对徐世贤双手一抱拳说道:“徐叔,后会有期。”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徐世贤看曹旋并没有再三分辩,一时也有些出乎意料,看着起身出门的曹旋赶紧说道:“辅同,你不能走啊,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你走了怎么办呢?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正说话间,书房的门被打开了,贾锦荣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面前的情形说道:“辅同兄,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三叔是把你当自家人才和你推心置腹说这番话的,你想想,三叔掌管着这么大的家业,老少几十口人,还有婶子马上就要生了,三叔不能把这庞大的家业置于险境,也不能让这些人整日胆战心惊度日,去主动排除一些隐患,也是为家人负责啊,你千万要理解三叔的不易,他这么做绝对不是针对你的,我一个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你安心在此住着便是。”
曹旋说道:“多谢锦荣兄好意,我们这些隐患还是自动排除的为好,万一家中再有闪失,我二人吃罪不起。”
曹旋说完,和刚进屋的贾锦荣擦肩而过,带着马平转身出了书房的门,身后传来徐世贤的挽留声:“辅同,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你就是要走也得等到安置好住所再走不迟,这三更半夜的你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