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旋一把护住身边的徐淑婉,举目看向虎视眈眈紧盯着自己的二人,他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了,他一边密切关注着二人的举动,一边盘算着应对之策,若能逮着机会,便先下手为强,至二人于死地。
“刺猬”枪口对着曹旋,让曹旋和徐淑婉把手举起来。曹旋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知道此时反抗无异于自杀,也不分辩,顺从地把双手举过头顶,向徐淑婉使个眼色,让她也照做,徐淑婉回忆,也按着曹旋的样子举起双手。
“刺猬”见曹旋二人很是配合,脸上紧张的神色明显放松下来,他示意另外一人去看地上躺着的赵乡长。
此人跳下马来,走到赵乡长身前,把曹旋给他盖在头上的棉袄掀起来,伸出手指按压在赵乡长的颈动脉上,试探片刻,转身对“刺猬”说道:“没错,是他。人已经死透了。”
“刺猬”松口气说道:“好,死了就好,他死了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刺猬”和同伴说完,心中一动,又紧盯着曹旋说道:“你知道地上死的那个人是谁吗?”
曹旋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刺猬”说道:“你不认识怎么会帮他收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要是在我面前耍花招,小心我一枪崩了你,我的枪子儿可不是吃素的。”
“刺猬”的语气变得凶狠起来,眼里有了明显的杀机,他把对着曹旋的枪口,又往起抬了几分,做出随时可能开枪的样子。
曹旋镇定地说道:“大哥,这事儿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夫妻二人刚才从这里路过,看到有匹马站在这里,马镫上拖着一个人,我以为他的马受惊了,他被颠到了地上,便打算去扶他起来,谁知走到跟前才发现,马上拖着的是一具死尸。我们二人心里十分害怕,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是转念一想,此人已死,还被马拖着,太过凄惨,虽死难安,我便起了恻隐之心,把他从马身上抬下来,放到了路边,准备找些石块把他的尸体给遮挡起来,以防被野兽给啃噬了,万一他有家人来寻找,还能找到一副全尸,家里人也不至太过伤心。”
“刺猬”判断着曹旋话里的真假,可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说道:“你的胆子不小啊,要是一般人看见尸首早就躲开了,谁还敢上前帮忙?我看你也不简单呢。”
曹旋淡淡地说道:“大哥,我没什么不简单的,谁见了死人不害怕?这个人浑身是血,死状凄惨,我看见他的时候更是胆战心惊,我也是硬着头皮,强撑着胆子才把他从马上弄到地上的。因为我知道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料自己会在哪里死去,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使然,能帮就帮一把。人在活着的时候多做点好事,会增加自己的福报,即便死了,也不会堕入十八层阿鼻地狱。常干些积德行善的好事,还会庇荫子孙后代,这也算我在给自己修福报。”
“刺猬”没料到曹旋会讲些因果报应的话来,这个理由对他触动很大,这些刀头舔血的杆子,他们平日里杀人放火,坏事干多了,都很敬畏鬼神,认为自己能在每次的战斗中侥幸存活,那是有神灵护佑。“刺猬”心头略过一阵阴影,他知道在这样的乱世里,用这样的方式讨生活,不出意外的话,都不会有善终,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最后的归宿在哪里,那时若能落得有人为自己收尸,也算前世修来的福报。
“刺猬”的眼神黯淡下来,刚才咄咄逼人的语气缓和了很多,对曹旋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大雪天的骑着马出去干什么?”
曹旋说道:“我家就住在附近庄上,这不眼看着要过年了嘛,我们夫妻二人带了点年货去看看亲戚,谁曾想半路上会遇到死人,哎,多少有些晦气。”曹旋的语气里带着沮丧。
“刺猬”向路边两匹马看去,只见马背上驮着几个装米面的袋子,觉得二人所言不虚。
“刺猬”斟酌了一下,准备放过曹旋,打马回转。临行,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曹旋说道:“看你们也不像坏人,我就直言相告了,我们是乡自卫队的,刚才你拖到路边的这个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他们几个人在路上抢劫,被我们给遇上了,一路追杀到这里,好不容易把他给击毙了,我们除了有个弟兄被他打死,我也被他给打伤了胳膊。你们也别往前边去了,前边路上有跑散的土匪,小心遇上他们,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曹旋说道:“可不敢去了,大过年的,又闹起了匪患,老百姓可怎么活呀,可得谢谢您提醒,我们这就回去。”曹旋说完,连连拱手作揖。
曹旋拉了一把身后的徐淑婉,说道:“淑婉,我们走。”
曹旋身后的徐淑婉,紧张地听着曹旋和“刺猬”的对话,生怕对方对自己二人突然发难,不时抬头偷偷瞥向马上的“刺猬”。徐淑婉几次偷瞄之下,越发觉得面前的“刺猬”似曾相识,慌乱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也不敢和曹旋说出自己的疑惑,更不敢主动向“刺猬”询问,只盼着能早早地离开这两个凶神恶煞。
曹旋和徐淑婉走到马前,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刺猬”看着曹旋二人远去,又看了看地上赵乡长的尸体,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倒吸着凉气对另一人说道:“我们撤,赶紧去前方岔路口接应他们三人,别让那小子给逃脱了。”
“刺猬”说完,二人也调转马头,往岔道口飞奔而去。
“刺猬”强忍着胳膊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带着同伙,原路返回。二人也顾不上给死去的同伴收尸,一路疾驰,半个小时后来到和另外三人分手的岔路口。
只见岔路口拐往黄崖湾乡的路上,尘土飞扬,蹄声阵阵,一支杀气腾腾的骑兵队伍,正快速地往前推进。
“刺猬”二人认出了这是自己的队伍,赶紧快马加鞭,向大部队追去。跑出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看到前边的队伍在马路中间停了下来,“刺猬”二人紧紧追了过去。
小五点一行之所以会停下,是他们在路上和前去追赶锁子的土匪会合了。
锁子和赵乡长分别后,一路狂奔,想摆脱土匪的追赶,尽快赶回乡公所报信。可是他胯下的坐骑,从早上出来一直没有停歇,再加上刚才一番死命奔逃,早已筋疲力尽,任凭锁子死命抽打,马儿非但再难加速,奔跑的步伐反倒越发迟缓起来。
后边追逐的土匪倒是个个龙精虎猛,精神抖擞。一边追赶,一边不住地向着锁子开枪,一颗颗子弹从锁子身畔呼啸而过。锁子知道自己若是不能把后边的追兵解决掉,迟早会被他们乱枪打死。
锁子心念动处,双手紧勒马缰,不待马站稳,他便从马背上往前跳去,借势在地上几个翻滚,滚落在雪地里。人在生死关头,往往会激发出巨大的潜能。早已身心俱疲的锁子,重又打起精神,将身子匍匐在地上,举起手里的长枪,向着前方瞄准。眼看着三名土匪已经追至近前,锁子扣动扳机,连开数枪,仇恨的子弹呼啸着向三人飞去。
三名土匪见锁子落地还击,快速分散开来。作战经验丰富的三人,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身体紧贴在马背上,加速往锁子身边冲去。锁子看三人不退反进,快速向自己冲来,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此时的锁子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他不能趴在地上坐以待毙,一咬牙,一狠心,从地上猛地站起身来。他沉着地端起枪,死死瞄向中间那个土匪伏在马背上的头颅,心中暗道,今天爷爷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不让爷爷舒坦,爷爷也不让你好过,二十年后爷爷又是一条好汉。
锁子的世界静止下来,他如同双脚生根,一动不动,双目紧盯目标,心无旁骛,就在三匹快马卷起的砂石触碰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右手的食指轻轻扣动了扳机,愤怒的子弹从枪膛里飞射而出,直飞土匪的脑门。
土匪听到了脑骨被击碎时的脆响,他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是一切已经晚了,随着子弹从脑后传出,土匪从马背上重重摔落下来。
锁子看到土匪倒下,双眼放光,嘴角上扬,厚实的双唇绽放开来,黝黑的脸上洋溢起开心的笑容。活这么大,他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自信过。他想把手里的枪调整方向,再去打爆另外一个土匪的头。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另外两个土匪在怒吼声中,手举马刀,呼啸而至。
一股冷风迎面扑来,锁子只觉颈项处一凉,便再没了知觉。
锁子的头被砍了下来,依然怒目圆睁。
土匪往前冲出去很远才勒停坐骑,高举着的马刀上,挂着锁子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