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腊尽春回,中都县城内张灯结彩,宣红挂绿,爆竹声声,整个县城都沉浸在喜庆祥和的氛围中,每一位解放了的中都百姓都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憋足了劲要过上好日子。
熬完年夜,拢完旺火的孩子们等不到天明,便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三个一堆,五个一伙的往三亲四戚家去拜年,虽然不是每个家庭都会为孩子们准备压岁钱,但几个糖豆一把瓜子、花生还是少不了的。孩子们把不要钱的吉祥话,毫不吝惜地送进每个敞开着的大门,然后揣着满兜的幸福和快乐,欢呼雀跃着离开。
清晨的大街上,早行的不光是拜年的孩子,还有一辆匆匆驶过街头的马车。这马车极有派头,拉车的是一匹雪白的骟马,高大威猛,马鬃上系着崭新的红布条。后边拉着的是一辆桦木暖篷勒勒车,厚实的桦木板上刷着朱漆,车篷入口处挂着一条褐色牛毛毡轿帘,在车篷的门框两侧贴着一对大红春联,笔力遒劲,上书“正道修通邪道废,曲弦驰后直弦张”。
车倌身穿灰色粗布棉衣,头戴毡帽,侧坐在车辕上,虽然面颊和耳朵冻得通红,却毫不在意,挺直胸膛,昂起头颅,一副凯旋将军的模样,不停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将系着红头绳的鞭梢在空中甩的脆响,吆喝着白马快跑。
这样的装备,这样的排场,自然不是普通人家,这是中都首富徐世贤家的马车,之所以大年初一早上,徐家的马车就急匆匆进城,是因为徐家大奶奶快要临盆了,家人来县城接稳婆回去接生。
情况紧急,车倌不敢怠慢,拉上稳婆后,一路疾驰,很快就来到徐家大院门前。
焦躁不安的徐世贤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马车回来,也不顾身份,快步上前掀起轿帘,对着车篷门口喊道:“大嫂子,可算把你给盼来了,贱内已经见红了,正躺在炕上疼的大呼小叫呢,几个丫鬟在边上干着急也帮不上忙,可把我给急死了。”
稳婆四十来岁,手脚麻利,一边从车篷里探出头来,一边埋怨道:“徐三老爷,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准备呢?都到跟前了才着急忙慌的喊我来,是怕我大年夜在你家蹭顿上好的酒席吗?”
徐世贤应和着:“大嫂子,你说哪里话,她熬年夜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有一点征兆,谁知等到鸡鸣五鼓的时候,肚子就有了反应,我就赶紧派人去接你,一刻都没敢耽搁。大嫂子一路辛苦,先顾不上请你吃茶,赶紧进屋吧!”
二人说话间,稳婆已经走出车篷,臂弯里挎着自己存放接生用具的小篮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从车上,踏着早已放好的下车凳走下车来。
稳婆听着屋里妇人呼天抢地的喊叫声,不敢再和徐世贤客套,对丫鬟问道:“炕席上铺垫灰袋了没有?”
丫鬟答道:“灰袋和草纸都提前准备过了,现在大奶奶身下铺着灰袋,炕上放着成摞的草纸,都足够用。”
稳婆说道:“好,那你们赶紧去准备一锅热水,几尺干净素布,给我送进房里。”
丫鬟答应一声,前去准备,另外一名丫鬟带着稳婆往方菲生产的房间走去。
方菲躺在炕上,已经疼得大汗淋漓,肚子里的孩子却迟迟不愿出来。
稳婆掰开方菲双腿,看了看情况,说道:“少奶奶莫慌,暂且忍耐一时,由我来帮你生产,很快就好。”
稳婆说完,把自己篮子里提着的东西一一取出,有一把镰刀,一根擀面杖,一小绺头发。
稳婆刚准备好东西,丫鬟已经端着热水和干净的素布走了进来。稳婆在热水里把自己的双手清洗干净,又把镰刀的刀刃清洗擦拭一番。对着站立在方菲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问道:“你们当中有没有属兔、属鸡、属狗的,要是有的话,赶紧出去,别冲着新生儿。”
几个丫鬟都纷纷摇头,表示没有相克的生肖。
稳婆这才让一名丫鬟扶着方菲的头,两名丫鬟分左右把方菲的腿轻轻掰开。此时孩子已经露出了一点头顶,而腹中胎儿的头颅有些偏大,一时不好出来,方菲在那里疼得不停喊叫。
稳婆伸手进去摸摸孩子的头颅,用手助力方菲生产,依然不能顺利产出。
稳婆让丫鬟取来一杯温水,拿出一绺头发让方菲吃下,又用擀面杖在方菲的肚子上轻轻挤压下推。
稳婆推动几下,孩子的头颅又伸出少许。这时,方菲吃下的头发有了反应,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吐了出来,就在方菲痛苦呕吐之间,腹腔内压力增大,孩子的整个头颅瞬间便滑落出来。
稳婆见状,连忙托起孩子的小脑瓜,顺势往外轻轻拉动,终于,孩子的整个身子都生了出来。
过不多时,胎盘从方菲的身体里滑落出来,稳婆拿出镰刀把婴儿的脐带割下,嘴里念叨着:“连(镰)生贵子。”
方菲腹部一阵轻松后,便虚弱地倒在了丫鬟的怀里。几个丫鬟上前清洗收拾。
由于生产耗时太长,孩子生下来后已经面色发紫,没了呼吸。只见稳婆不慌不忙,将孩子双脚倒立,提在半空,在孩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孩子竟然奇迹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站在门外煎熬已久的徐世贤,听到屋里有哭声传出,顿时大喜过望,猛击一下双手,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这时稳婆已经清洗了婴儿,用干净衣物包裹好,放在了方菲的怀抱里。
徐世贤在门外大声嚷嚷着:“男孩还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