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瞅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淳于几现在何处。”
史高愣了下,心想不说霍氏,怎么问起了淳于几。
刘询刚才还是怒火中烧,然而,他无意间瞧见丙吉离开时回首一瞥,目光中饱含深情,有焦灼,有期许。他陡然一震,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里有了主意。
史高脑子一下子还没转过来,道:“淳于几应该在来长安的路上,”
“是吗?”刘询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嘲讽。
史高慌得赶紧趴在地上,道:“臣该死。”
刘询并未责怪,道:“起来吧。”
史高起身跪坐,不知说什么才好,苦着脸只是发愁。
刘询神情凝重,道:“霍氏要对淳于几下手,你带些人去找到他,务必护卫他周全。”
史高点头应诺:“淳于几手中必有霍氏谋害许皇后的证据。所以他们除之而后快。”
刘询瞄了他一眼,口中轻轻“啧”了一声。史高不禁打了个寒噤,心想又说错话了。
刘询道:“有没有证据,都改变不了霍氏谋害许皇后的事实。我要的是淳于几如期归案,不能有任何差池。”
史高这才恍然大悟,皇帝要他去保护淳于几,看重的是朔方十囚如期归案的教化意义,所谓宁以义死,不苟幸生。大汉王朝太需要这种弘扬正气的经典范例了。他于是响亮地应道:“臣领旨。”
刘询略微思索,道:“你可持虎符调遣虎贲禁军。”
史高暗暗吃惊,调动虎贲护卫一个囚犯,恐怕也是恒古未有之举。
刘询并未留意史高的反应,兀自感慨道:“信义行于君子。朔方十囚皆为重罪疑犯,自行归案或许会面临死刑。如果他们纵而复归,不就是君子所为吗。君子之教,喻也。”
史高没怎么听明白,奉承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刘询心情轻松了许多。他双手紧扣着向上伸直,舒展一下腰身,然后端起案上的水碗喝了一口。
“那么,雍阳宫的那些死士呢。”史高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率领虎贲,寻机以剿灭流寇为名,围剿雍阳宫。那些死士,就让他们去死吧。”刘询面容冷峻,徐徐说道。
“好。”史高兴奋的紧握双拳,举到胸前使劲抖了抖,马上又觉得不妥,敛容拱手道:“臣领旨。”
刘询右手随意挥了下,少顷眉头皱起:“不过,我当下还没有想好如何处置霍氏。所以,围剿雍阳宫不能搞的动静太大,也不要牵扯到霍府。”
魏相和丙吉迈出未央宫大殿,心情复杂。
时已黄昏,丙吉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凝望着天边若血一般的殷红的残阳,怅然若失。
魏相走了过来,顺着丙吉的视线远眺天际。秋天傍晚的风带着寒意,他双手拢进袖里,幽幽说道:“这事我俩也无能为力了。所谓人若不能自制,必由他人制之。”
两人相互搀扶着,慢慢迈下台阶。
他们身后是宏大的未央宫,面前是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远远看去,一条条漫长的平行线里,有两个黑点在缓缓移动,渐渐地,这两个渺小的身影,溶入了火焰般蒸腾的夕阳余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