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待他一向慈爱,唯一一次生气,还是上次晏清有意去阻挠他,后来消了气,反生出愧疚,待他愈发和善,甚至纵容。
晏清由他一手带大,早已习惯父亲在他面前和颜悦色,乍然见他阴沉着脸,有些反应不及,却还是倔强道:
“父亲难道觉得儿子说得不对……”
话说到一半,却不敢再说,晏清眼看着晏景面无表情,伸出手来,大掌盖在他头顶,似安抚,但更多像是威胁。
父亲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黑洞,让每一个直视的人毛骨悚然,他住了嘴,压在头上的手也撤回,转为拍了拍他的肩。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说错了话,吓一吓也就过了。
晏景想着,更收敛了些,温声道:“清儿知道为什么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吗?”
晏清迟疑了许久,才道:“因为母亲离开了我们。”
晏景便笑了:“你说的倒也算对。”
即便晏清从未见过母亲,但他也知道,他父亲是十分喜爱母亲的,如果他再年长一些,或许会更愿意称作执念。
毕竟没有人会只因为单纯的喜爱就乐意为此赴死。
“但是……”
晏景道:“也不全对,你看京城中那些你相熟的人家,夫人离开,他们自会续弦,既要续弦,那自然也会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晏清是广阳侯府的世子,又因没有母亲,常常被晏景带在身边,往来交际,也常见过有些府上,招待他的夫人变了相貌。
起初他并不清楚,但后来渐渐明白,府里没了旧夫人,大多人的父亲是很快就要再迎接新夫人的,到那时候,先夫人的子嗣处境就要有些艰难了。
晏清见过这般事情,难免也心有余悸,不大想让父亲续娶,好在晏景也没这般念头,倒让他地位稳固许多。
“我与你母亲情谊甚巩,她又只生下你这一个孩子,我自珍之重之,不敢有半分缺漏,免遭怨怼责怪。”
晏景弦外之意明显,若不是他们夫妻情谊深厚,晏清也不会这般受他重视。
“清儿,你的地位皆来自于你母亲,是因为她喜欢你,你才得以出生,也是因为你是她的孩子,所以才受我重视,不足一岁便立为世子,因你母亲,我不续娶,没有旁的子嗣,没人能威胁你的地位。”
“一切种种,皆受她余惠。”
晏景看到晏清红着眼眶,几欲落泪,也没安慰,似笑非笑道:
“若没有她,只怕你早已弟妹成群,世子之位也落不到你头上,今时今日,你却敢自作聪明,说出那些话来,可见是我平日纵容太过,教子不善,若被她见着,必然不喜。”
晏景做出思索模样,故意道:“你既要回京城,那我便差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晏清急忙反驳,晏景却道:“你如今实在太不讨喜,为父实在不知该如何容你,好在你母亲尚在,日后自会有她喜欢的孩子。”
晏清到底年幼,又极少被父亲说过重话,听他这般嫌弃,再一联想日后异母弟妹成群,被抢走位置的可怜日子,竟是忍不住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