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被拉得无限长。
窗外的高耸建筑车水马龙映进顾梵深漆深的眸子中,却一点儿影子都没留下。
陈遥踩着油门,胆战心惊地看了眼后视镜。
顾梵深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瞧着要被什么东西拖入深渊,嘴角的弧度稍微下压,显得格外冰冷,但不知为何,陈遥在这一刻忽然感同身受般,认为顾总没有愤怒,只是很难受。
顾梵深意识恍惚,周遭所有的一切从身侧轰轰驶过,一抹白光袭来,他好似被带至很久远的时候。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偶尔也有漏进来的光,顾梵深当时对颜色的辨识度已经很低了,却也本能靠近,觉得温暖,某日飞来一只雀鸟,也不怕人,落在比拳头稍微大点儿的方块窗沿上,来回蹦跳着冲着顾梵深叫,顾梵深很欣喜,简直可以用心潮澎拜来形容,这是他见到的无数不多的活物,人对于有生机的东西本能向往,再然后,小雀鸟经常来,顾梵深没在意小铁窗开的时间是有频率的,他沉浸在这抹吹进自己腐朽生活中的清风,就这么一日复一日,大概过了半个月,或许更久,这天铁窗又打开了。
顾梵深期待着朋友,可刚笑了下,一只粗糙的手出现在窗沿上,再撤开,小雀鸟的毛随着微风浮荡,顾梵深伸出手,发现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凡是靠近你的东西都会不幸,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呢?”
这声音刻入骨血,让顾梵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哪怕获救了,也格外孤僻。
而祝朔是吹进顾梵深黑暗世界的又一抹清风,不仅如此,这股风太霸道了,他破开腥黑,让日光洋洋洒洒照进来,指着外面鸟语花香的一切跟顾梵深说:“我带你走。”
所以顾梵深没办法接受祝朔出一点点问题。
为什么……从前跟祝朔保持距离他那么难受,如今自己事事小心,竟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总,到了。”陈遥的声音十分朦胧,但顾梵深恍如冻住的眸子轻轻一转,认出了小区,他猛地打开车门,大步流星往楼上走。
祝朔的症状稍有缓和,但还是疼,这个时候的Omega最需要的是他的Alpha,洛闻絮生怕祝朔这情况撑不到医院,所以不敢刺激他,只能顺着,一个劲儿安慰:“已经通知顾梵深了,他很快就来。”
祝朔笑了下,“闻絮,你怕什么?没事。”
洛闻絮示意他别再说话,气都喘不匀了。
紧跟着玄关处响起指纹锁被打开的声响,祝朔跟洛闻絮同时抬头,看到顾梵深走了进来。
可顾梵深在进来后,忽然停在了那里。
他眼眸漆黑,一丝情绪都没泄出来,像一团雾。
洛闻絮没搞懂:“顾梵深,小朔很难受,你过来啊。”
顾梵深身形晃了晃,像是极为挣扎,但还是没动。
是不是我彻底消失了,这个人才能平安无恙,顾梵深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但下一刻就见祝朔伸出手,带着些咳喘地说:“抱……”
顾梵深如同倒塌的山,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祝朔被顾梵深抱了个满怀,一只颤抖的手扯开领口,腺体四周传来轻微的刺痛,紧跟着浓郁而强大的信息素渡入祝朔体内,一刻都不停歇的心悸终于淡去,祝朔沉沉呼出口气,洛闻絮看到他脸色好转了很多。
祝朔趴在顾梵深肩上,稍微偏着头,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是氤氲开的疼惜,他知道为什么刚刚顾梵深站在门口不敢动。
“梵深。”祝朔开口:“我这是老毛病了,出娘胎就有,就算从来都不认识你,到了时间该发作的还是要发作,又或者认识的Alpha不如你这么厉害,信息素缓解不了我的症状,我大概率都撑不到去医院。”话音刚落,后背让不轻不重拍了一下,祝朔不为所动,嗓音哝软,“所以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跟你没关系。”他说着开导宽慰的话,然后在顾梵深耳廓上亲了下。
洛闻絮清楚地看到顾梵深眼眶一瞬间红了,又紧跟着恢复如常,顾梵深打横抱起祝朔:“去医院。”
洛闻絮通知了祝黎。
祝黎慢他们半个小时,赶到的时候祝朔已经被推入了抢救室,祝黎拳头捏的咯咯响,沉着脸质问顾梵深:“你来告诉我怎么回事。”
洛闻絮从前最见不上顾梵深,后来也是意见颇多,但此刻他忽然想起男人发红的眼眶,忽然开口:“是突然发作,我也没反应过来,跟顾先生关系不大。”
谁知顾梵深却摇了摇头,说出了长久沉默后的第一句话:“我的错,我竟然没察觉。”
祝黎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还要说什么被洛闻絮拦住,紧跟着抢救室的门打开,姚大夫从里面出来,哪怕戴着口罩,也能看出大夫的情绪并不好。
“是我们疏忽了。”姚大夫颇为自责:“当时全身检查时他的心脏扫描是正常的,因为孕期原因没有进行更深入的检查,但刚才我们发现他的心脏瓣膜有一块轻微缺失,其实这对正常生活影响不大,可能要等上了年纪才会有反应,但祝朔体质不行,他跟我说过,他是早产,这是先天性问题,加上怀孕对他的心脏负荷一下子增大,导致瓣膜问题显露,血液供给不及时。”
祝黎忙问:“怎么解决?”
“这个做不了手术。”姚大夫叹了口气:“只能通过药物控制。”他说着看向顾梵深:“其实主要在于你,你的信息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强悍的,作为医者我不敢妄加猜测,但Alpha跟Omega之间隐晦深层的联系,如今连医学都没有完全破解,你要有耐心。”
顾梵深仔细消化着姚大夫这番话,半晌后哑声:“只需要我的信息素吗?做手术真的行不通吗?我有健康的心脏,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从我身上拿!”
这下不止姚大夫,连祝黎都微微瞪大眼睛,他终于发现顾梵深的反常之处,这人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已经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