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绣闻言愣了下,红着脸放下碗筷,双手有些紧张的在腿上擦了下,低着头细声说:&ldo;阿绣不嫁人,阿绣一辈子跟着凤姑。&rdo;
&ldo;诶呦呦,你还嫌拖累凤姑不够?&rdo;凤姑伸指头戳了一下阿绣的额头,&ldo;阿姐走得早,把你托付给我,邻里街坊的都还以为你是我跟外面哪个男人生的。我呀是懒得计较,可你今年都十四了,也该找个人家嫁了,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就留成了愁。&rdo;
凤姑顺势捏起了阿绣的脸:&ldo;看看,这水灵的小模样,再过几年一准儿是个小美人,来我们家求亲的后生非得踩破门槛不可。&rdo;
阿绣白皙的脸上涨得通红,她躲开凤姑的手,低头拿筷子戳着碟子里的小笼包,小声说:
&ldo;反正,反正我不要这么早嫁人&rdo;
两人吃过早饭,就紧赶慢赶的出了门,今天他们有十二户主顾家要去,一个早上就要全部走完。
江南女子婉约精致,头发更要梳得光亮得体,梳头发是体面活,也是技术活。凤姑的外婆就是梳头娘姨,凤姑的娘亲是,凤姑也是,如今凤姑是笙溪镇上鼎鼎出名,手艺顶顶好的梳头娘姨,好些雇主排着队来找她上门梳发髻。
每天早上阿绣拎着梳妆盒,跟着凤姑,穿梭在镇子里大街小巷,东家进西家出,手下十指翻飞,就是一个个精美妥帖的发髻,一个月有几个大子儿好赚。
凤姑不但手巧,嘴也巧,梳头时,家长里短,少不得与雇主太太聊天,她最能左右逢源,哄得每一家老太太小媳妇都乐乐呵呵的。
&ldo;你呀你,好好学着点!&rdo;
凤姑时常拿指甲戳着阿绣的脑袋,恨铁不成钢:&ldo;做什么木头桩一样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这么怕生,以后怎么做梳头娘姨?做这一行可不是光梳好头发就成了。&rdo;
忙活了一早上,终于把十二家主顾都走了遍,凤姑扶着桥边石栏杆捶了捶腰,和阿绣说:
&ldo;我要去和小姐妹吃茶,你自己回去吧,闲下别忘了泡些刨花水。诶,对了,仔细着我的梳妆盒,别光顾着去玩儿,要是磕了碰了,我可饶不了你!&rdo;
阿绣抿嘴一笑,抱紧了那红漆雕花的木盒子:&ldo;晓得了。&rdo;
这梳妆盒可是凤姑外婆传下来的,是凤姑成亲时的陪嫁,宝贝得很。凤姑命不好,嫁了人没几年丈夫就死了,从那以后凤姑就指着这梳妆盒,走街串巷给人梳头过生活。
阿绣知道凤姑这一走,指不定要到多晚才回来。她回到家里,洗了衣服,打扫了院子,泡了刨花水,揉面、醒面,蒸了一锅蜜枣馒头,趁热拣出两三个,包在油纸里,出了门。
刚出门,一个灰色的影子就蹿了过来,亲昵的依偎在她脚边。
&ldo;阿鱼!&rdo;
阿绣蹲下身子,抱起灰扑扑的猫儿,用鼻尖蹭了蹭它的小鼻尖,笑着说:&ldo;我们去找哑阿婆。&rdo;
镇上河边雨廊那条街,聚满了商贩货郎,吆喝叫卖着,生怕过往的客人不搭理。却也有例外,长寿桥旁边就坐着一位不声不响的老阿婆,脚边一个个花篮里放着水灵的栀子花,白兰花,茉莉花,今天赶巧,还有几朵粉嫩的桃花。
并非她不想做生意,而是她不会说话,无儿无女,靠卖花为生,镇上的人都叫她哑阿婆。